238、雁杳(四)_第一女军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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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8、雁杳(四)

  五月初一。

  紫藤花与麒州锦花都到了末期。

  绿意重了。

  花翥换上女儿装扮。白色小袖上衣,裙是淡淡的花青色,曳地外衫也是淡淡花青,只在衣角绣了一点小花。素衣绾发,用眠舟送她的白玉簪子简单固定。浑身上下便无别的首饰。

  她与阮飘飘坐马车同行。陈中友派出盯梢的那些人依旧紧随其后。

  花翥穿得素。

  阮飘飘却浑身绫罗,满头珠翠。云袖坊平日忙碌,她比在蓉州的时候消瘦了许多。

  无人料到,阮飘飘竟与商朦好了。那次事后,商朦一度离开天靖城,离开云袖坊,此番阮飘飘回蓉州,在沿路小城遇见商朦,依旧觉得还是他相貌最合自己心意。

  “我就想生个姑娘,生不了姑娘生个儿子也好,不然谁继承云袖坊?难道要娘家里的那些人不成?”

  “他入赘?”

  “入赘。既然是我阮飘飘的东西,便必须与我一个姓。”阮飘飘顿了顿,又道:“与你一个姓也行!你将来也让男人入赘?”

  将来?

  太远了。花翥不愿去想。

  花落颜趴在她膝盖上睡得正熟。在梦中嘟嘟囔囔,念着当初眠舟给她的小兔。那只小兔来天靖城的路上死掉了。

  闲聊。

  阮飘飘说起司马元璋。

  司马枭夺了司马元璋的军权后凭借自己的人脉给他在京城吏部谋了个闲职,借着皇亲国戚的身份,司马元璋身边很快聚集了一大群纨绔子弟。那群人总喜深夜来云袖坊玩耍,闹得天翻地覆。

  “那群公子哥儿时常扯着云袖坊那些弹琴唱曲的姑娘求欢。幸好小花你前段时日凭借几箱血书从陛下那处讨要了不论身份,凡‘奸’必获罪的政令,不然也不知那群纨绔子弟会闹成什么样!”

  压低声,阮飘飘对花翥道:“司马元璋一日喝醉了,道自己才是司马家的功臣,司马元秋根本不及他万分之一。他难道是想打压你不成?”

  “我在北地,司马元璋人在天靖城,就算要打压,也该打压陈家的那位皇贵妃。”

  “也是。”

  才见无垢寺便听诵经声。

  沿路皆是香火。

  人带着虔诚而来,将银钱换做纸钱,火舌舔舐香烛,化作青烟袅袅,裹挟着心愿飞升。

  人,带希望远去,信奉只要心诚便可为来世换来福报。

  庙门口停满马车。赶车的小厮聚在一处闲聊,杨佑慈下令节俭,他们便攀比谁家的车又节俭又精致。

  花翥与阮飘飘兵分两路。

  花翥吸引陈家人的注意。

  阮飘飘带花落颜去设在庙中专供贵人歇脚的寮房找花夫人。

  香客络绎不绝。

  花翥遇见邢丰的老妻,邢丰战死后他的老妻便在无垢寺做了居室,每日诵经,求已逝之人佑家宅和睦,佑活着的人一生顺遂。

  见花翥来此也是惊讶,道:“头一次在此种地方见到花将军。花将军这样的人也信前世今生?”

  花翥笑言:“本将只信眼下。来世与本将无关。”

  邢丰的老妻拨弄着佛珠,语调平和。“女将军行事以大义为重。来世定有福报。老身多活一日,便替花将军多念一日经文。”

  “谢老夫人。”

  香客渐多。

  花翥沿路向上,盯梢的人紧随其后。她漫不经心加快脚步混入人群,那群盯梢的被人群挡住,人们都在祈福,无人留心她。

  她即刻闪入墙角,迅疾脱下外衫快速翻面。绣着白色花枝的外衫内里是黛蓝色的云纹锦。穿上,系上腰带,取下白玉发簪,用发带顺手捆住长发。手拿折扇混入人群,便是翩翩佳公子派头。

  遍处是香客,盯梢的人只留意衣衫,她逍遥自在从他们面前走过,待甩掉盯梢人后寻了一处换回女儿装扮后才靠着女将军身份进贵人才能进的寮房。

  寺院给贵人歇脚的寮房是一间小院,此时人少。花夫人带着三个老妈子,阮飘飘带着花落颜。

  小产不久,花夫人面容憔悴。

  而今前来打扰算不得顾念她身体,可褚鸿影说这位夫人深居简出,陈家有佛堂,她便一年出不了几次门。与她那位喜欢胡闹的妹妹截然不同。

  此回错过,下一回不知又是何时。

  花翥到时,阮飘飘正与花夫人闲聊。阮飘飘兴趣盎然,花夫人言语间颇为不耐烦,目光落在花落颜身上。

  花落颜在院落中玩着球。

  “若小颜未死,也该有这么大了。”

  直勾勾看着花落颜玩耍,花夫人眼中水雾朦胧,喃喃自语。

  “小颜眉心也有美人痣。也像这孩子般有美人尖。相貌,竟然也有几分相似。若小颜能平安长大,相貌上与这个孩子也应有几分相似。”

  几个老妈子陪着抹泪。其中一个道,小姐是为了大义而死,死得其所。

  “对。死得其所。”旁人帮腔。

  一个眼尖的老妈子瞄见了花翥。

  花翥与陈中友近日的纷争陈家人人知晓,花夫人是陈中友的长女,见来者是她,面上自无一丝好颜色。

  小心上前,表明身份,花翥尚未来得及开口说明来意。

  那花夫人端起茶碗,小口吹着,对老妈子道:“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竟与夫君同姓。不过靠着床榻上赢得几分圣上的欢喜便得了高位。也就那些仕三朝而不倒的小人才将此种人放在心尖尖上。”

  老妈子赶紧接口:“不定那小人也想着捡一块骨头吃。”

  又一老妈子接口:“这把年纪还未出嫁,肚子也不见大,该不会滑胎数次?”

  细绢掩口,花夫人轻声娇笑。

  女人笑话女人时还真是比男人伶牙俐齿。

  阮飘飘气不过,花翥止住她。今日来此只为花落颜。“夫人,本将来此叨扰,只为一事。”

  “喔?原来是一只咬错人被赶出家门的丧家之犬。难道还想求主人将它带回?”

  花翥摁住暴怒的阮飘飘的手。“你去看看阿落。”

  她在阮飘飘的位置上坐下。“那个女孩很讨人欢喜?”

  “哼。同云袖坊的在一处,至多是个歌姬舞女。”

  “其实……这孩子是本将从一个名为冽泉的男人手中抢回来的。”

  花夫人端茶,手僵了片刻。

  “哗!”

  一碗热茶泼在花翥面上!

  花夫人重重搁下碗,骂道:“狐媚子!若不是你这张漂亮的脸!我家妹妹在宫中也不会过得那般凄冷!”

  虽不是才烧出的水,却也烫得花翥面上生疼。

  几个老妈子见主人这般,也有了几分气势,似乎想要冲来将花翥撕成碎块!

  “啪!”

  花翥将绑在小腿上的匕.首抽出,重重拍在桌上!寺庙不允许携带利器,她从军,不习惯不带。

  那几个妇人气焰矮了一头。

  本欲来帮忙的阮飘飘见她制住众人,便只安心陪花落颜玩耍。

  青着脸,花夫人凶意遮掩不住:“还真是行伍之人!厉害着呢!你这个贱.种!成日胡言乱语!我孩儿一月前才从我腹中……你怎敢这般胡言乱语!亏得你还是朝廷命官!说话做事这般无下限!果真仗着陛下喜欢就肆意妄为!竟是凭空诬陷本夫人清誉!”

  花翥看她暴跳如雷,听她满口恶言,心中自有火气。可对方毕竟才出小月,又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夫人,便将心里的火压了下去。

  她不吵。

  花夫人闹了一阵也就罢了。

  “那孩子已经死了。”

  花夫人头側向一旁。贝齿微微咬着唇内侧。分明直愣愣盯着一旁的菩提树,却总有一缕余光按捺不住,飞向与阮飘飘玩耍的花落颜。

  愁思。

  苦恼。

  她手握成拳,又松开。

  她欲直立站起,却又被自己逼着坐回。

  她知道。

  花落颜就是她的女儿。

  花翥她本以为,当娘的看见丢失许久的女儿会欢喜雀跃。

  毕竟若让她再见一次娘,她定会抱着娘的脚嚎啕大哭。

  不想,却是认识,却装作不知。

  起身,花夫人欲走。

  花落颜却跑来,抱着球好奇地仰着头望着她。

  花夫人似乎走不了了。

  她身体微微打颤。一旁的老妈子赶紧将她扶住,欲从小门离开。

  不想,花落颜追了上去,她从怀中摸出眠舟给她的小糖盒,小心翼翼拿出一颗平日不舍得吃的荷叶糖递给花夫人。

  笑吟吟道:“姐姐,吃糖。甜。”

  花夫人脚一软,她唇角翕动,脚朝前跨了一小步,伸出手似乎想要碰触花落颜的小脸,却又立即朝后退了一大步,一巴掌打在花落颜手上!那颗荷叶糖飞出,落入泥垢。

  她恶狠狠瞪着花落颜,似乎想要将这个女孩一点一点撕成碎片!她目光凶横,目光中只剩鄙夷。

  “贱种!”

  她低声骂道。

  拂袖离开。

  立在原地,花落颜满心委屈,眼泪包在眼中,却怎么都不落下。冽泉将她教得很“好”。

  拾起落在地上的糖,花翥小心剥开外面的纸,挤出笑意蹲在花落颜面前:“阿落,喂师父姐姐。”

  阿落却将那荷叶塘塞入自己口中。“这个脏了。”她重新从糖盒中拿出一颗,剥掉外面那层纸,捏起,小心翼翼糖喂花翥。“师父姐姐,那个姐姐骂阿落,她讨厌糖?还是讨厌阿落?”

  花翥小心翼翼将阿落抱起。

  “师父姐姐喜欢阿落。”

  深夜,花落颜睡了。

  花翥坐在院中透过浓密的树叶看天。繁星若织,星光穿透树叶的缝隙。明亮得不真切。

  在房中睡了整一夜的眠舟散着发,在里衣外随意套了一件鸦青色的长衫,赤足,赤腿,怒意不减,兴师问罪。

  “我的徒儿,要不要归家,我说了算。”

  “花翥知晓……此事应先告知师兄。只是……”

  或许因她早年失了娘亲,便希望花落颜可在娘亲身边平安长大,不要像她那样吃苦,那样委屈。

  或许因她曾永远失去了一些东西,故盼望别人能得到。

  她本以为,不管陈中友如何想,那花夫人总归会带花落颜回家。她以为当娘的总会心疼自己的孩子。

  还是茵蕤看得透彻。

  ——死掉的贞女才是贞女。

  眠舟立在一旁凝视着她,忽然道:“师妹,给师父迁坟,可好。迁去火莲池。有徐伯伯陪伴,总比在那岛上孤零零的舒坦。”

  “……好。”

  他又拉来竹凳坐在她身边,莫名其妙道是自己的错。

  “何错?”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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