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9、风月(四)_第一女军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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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9、风月(四)

  五月初三。

  褚鸿影在大婚前将厚厚一叠名单放在花翥手中,皆是顺着邱香香这一条线摸出来的有嫌疑的人。

  线索不过三条。

  外地人。

  约来天靖城一年。

  应有不少在风月场谋生。

  不想一找竟找出八人,皆是女子,皆有一副好相貌。所在地从最好的秦楼楚馆到最下等的窑.子。褚鸿影顺着这些女人继续排查,又在天靖城找出一个有嫌疑的女琴师,两个在慈悲堂谋生的绣女,此二人相貌普通。

  几人最初来天靖城都说着同样的方言。

  与花翥出生地的话很有几分相似。

  花翥生于桐县,桐县在大周境内。

  是偶然?还是刻意?

  尚且不知。

  她令吴忧找了几个忠心又聪慧的兵将扮作客人,继续调查。一个士兵各处溜达了一圈,果真查出另一件事。

  “这些女的来此之前皆已破身。”士兵挤眉弄眼。

  折腾半响竟只得了这么一句话,吴忧气不过,令找到此“相同之处”的男人面壁。

  五月初四。

  明日便是五月初五,褚鸿影成婚。

  花翥去慈悲堂约茵蕤一道去花溪巷陪陪阿柚。

  茵蕤尚有事做无法脱身,花翥便在一旁候着。借机寻问那两个绣女的来历,茵蕤也说不清,来慈悲堂的女子大都有心酸往事,规矩便是不多问。

  “阿落之事,姐姐,你说对了。”

  茵蕤见她精神萎靡便停下手中的事,泡了一壶可安定心神的茶,帮她按摩肩膀与头部,舒缓片刻。

  细声道:“将军离家后跟随东方先生左右。东方先生阴骘古怪又格外开明,对你约束不多。越是大户人家,越是讲究‘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阿落之事,是花夫人父亲与夫君定下的事,她还能改不成?即便是念着、想着、盼着、求着,家中夫君不许,父亲不许,她又能如何?

  “孩子不是从男人的肚子里出来的,男人不会经历生育之苦,男人若愿意也可去外面找个女人帮他生。极少有男人对孩子的情感会强于女人。花落颜的生父,那位花大人虽不算入赘,对宰相岳父却比入赘更虔诚。陈家而今如日中天,若是接阿落回去,岂不伤了脸面?陈家如何受得这种委屈?”

  委屈?

  委屈的分明是花落颜。

  被调换不是她的意愿。

  连回天靖城也不是她的意愿。

  花翥微微阖眼。“是花翥错了。花翥再也不会再帮她做决定。将来若阿落想知晓自己的过去,便告诉她。剩下的由她自己决定。”

  “将军有此心,自然极好。”

  “姐姐不用这般生分,唤我名字便可。”

  茵蕤在花翥肩头轻轻一拍,低声笑骂道:“胡说。将军这般辛苦要的便是‘将军’这个名号。若我这种身份的人都不敬你,又凭什么要别人敬你?”

  “姐姐说的是。”

  到阿柚的小酒馆时晌午已过。来花溪巷喝酒的都是穷苦的士兵,章容的旧部,由万清宵统领。他们自然知晓阿柚、万清宵、褚鸿影间的斩不断、理还乱的情.事。今日便分外自觉,不止自己不出现,甚至还严禁旁人前来叨扰。

  士兵们对花翥挤眉弄眼:“将军大人,哥几个让大哥去洗澡换衣,今日便可做个新郎官。”

  花翥尚未开口。

  茵蕤便大怒道:“尔等胡说八道!我阿柚妹妹而今是良家女子。三媒六聘,少一个都不能嫁。”

  “可她也不是雏……”

  茵蕤手重重拍在临街的柳树树干上。眼中有怒意。“告诉万清宵,少不得三书六礼,三媒六聘,明媒正娶!”

  士兵诺诺散去。

  茵蕤才对花翥道十里红妆、凤冠霞帔不过是形式,是过场,可这形式、这过场却少不得。

  成婚的二人可以不在意,却不可不在意旁人的目光。

  娶才是妻。

  别的,都是妾。

  “阿柚妹妹在褚鸿影那处吃了苦头,我二人劝不得。但在别处,你我二人盯着,决不可令她再受一分委屈。”

  “姐姐说的是。”

  酒馆此时无客。

  万清宵的妹妹万婷婷蹲在路边洗碗,眼中有担忧,也有欣喜。只要明日过了,阿柚断了念想,便可做她嫂嫂。

  阿柚托着望着穿过柳树的夕光。

  神情恍惚。

  见花翥与茵蕤到了,她挤出笑,抓起两把茶叶丢入饭碗,倒出冷酒泡茶,不留神倒得太多,酒将茶叶冲得遍桌都是,她讪笑着擦桌子,手一抬,又将一缸酒打翻在地上,摔得粉碎,欲拾起,却被碎片划伤手。她捂着手,盯着血一滴一滴砸在地面,眼泪水这才啪嗒啪嗒落下,混入酒中,血中,雕刻出一朵朵掺杂酒香、血腥的花。

  花翥想劝却不知如何开口。

  茵蕤半蹲,倒酒帮阿柚清洗伤口,用丝绢小心缠住。“疼过就好了。姐姐当年被卖,被蛮族掳进军中时也很疼。疼得撕心裂肺,想着死掉就好。死了便一了百了。可活着多好。好吃的,好看的,漂亮衣裳,漂亮首饰,活着,总会有的。到底,也不过一个男人。”

  “可他……和旁人不同……”

  “有何不同?难道比别的男人多一条不成?”

  阿柚红透脸:“姐姐!”

  茵蕤面上的笑冷了。“年少的情愫最是纯洁可贵。可他不会娶你的,永远不会。”

  抽了抽鼻子,阿柚看着花翥。

  “姐姐,你明日……可会去……见鸿影?”

  在朝中为官,这喜酒花翥自然得去喝。

  “阿柚能否一起去?”

  花翥冷笑:“怎的,你想去送他最后一程?”

  茵蕤乐出声。

  阿柚红着眼:“阿姐,切莫这般说,鸿影有苦衷,他是朝廷命官,不能娶我这样的女人。他有苦衷。”

  花翥:“那他一开始就该把裤腰带拴好!”

  小酒馆的门重重合上。

  花翥与茵蕤站在门外。

  她们被赶了出来。

  “此事我说得过了?”

  “将军说得极好。”

  万清宵正扯着媒人朝小酒馆去。

  身后跟着许多士兵,手中提着礼。见两人,万清宵乐呵呵一笑,道自己终于等到了。

  他知晓她的过去,知晓她生不出孩子,知晓她心中藏着另一人。

  他却毫不在意。

  “真傻。有人用八抬大轿抬她回家,她心里却只有那个将她踩在脚下的。他也傻,分明知晓她心中或许永远没有他,却甘之若饴。”

  茵蕤挽住花翥的手臂。

  “果真,世上最蠢的便是‘情’字。”

  五月初五。

  鹰羽卫统领褚鸿影迎娶礼部尚书家年方二八的貌美小姐。八抬大轿,十里红妆。朝臣纷至沓来,贺礼堆满院落。连皇帝与宰相也来小坐了片刻,给足了朝中两位高官面子。

  天靖城人立在路旁看热闹,只要前来道贺,便可得喜糖与铜钱。褚鸿影花费不小,只为一雪前耻。

  知晓褚鸿影旧事的好事者道:

  一个年方二八,白玉无瑕,知书达理,温柔典雅,身份尊贵。

  一个年过二十,残花败柳,大字不识,抛头露面,来历不明。

  但凡胸有点墨,便知晓该选谁。

  “我呸!难道女人年过二十便是天大的罪过?谁人知晓那大字不识、连自己的名字都要写错的女子永不会写错‘褚鸿影’三个字。那被众人嫌弃的女人也曾年轻貌美,也曾白玉无瑕。”

  茵蕤说。

  贺紫羽今日甚有骨气,他将褚鸿影送来的糖果分给别的小孩,昂着头道:“唐道哥哥说要有骨气!要正天下守气节!鹏鹏有骨气!不吃坏人的糖!”

  他不吃,花落颜也不吃。也气鼓鼓将糖尽数给了平日在一起玩耍的孩童。

  有婚宴,唐道得了空闲不用去兵部查军籍。他官职低微,托花翥带了一份礼便躲在家中看书。

  章叶媃见他面色不佳,小心问起。

  “无德之人罢了。”

  “公子说话还是小心些,那人是鹰羽卫统领。只怕将来……”

  “又如何?嫌阿柚姐姐身份,可他曾与身份不好的女人混在一处,又怎能嫌弃对方不好?嘴上说得好听,实际做的令人作呕!”

  唯有花翥,逃不掉。

  花翥带上重礼,带上刘三花与吴忧,三人着雁翎服盛装出席,站在男子中笑靥如花,妩媚优雅。与官员们聊了几句便溜去女眷所在的后院。

  今日褚鸿影请来了云袖坊的戏班唱曲,达官贵人家的女眷聚在一处聊天听曲。花翥的到来引起轩然大波,她们大都听过花翥的名号,知晓她是个不规矩的。

  “本以为是个五大三粗的恶妇人。不想还真如传闻所言,生得一副绝色的好相貌。”有人道。

  花翥听闻此言,笑道:“难道女人非要相貌丑陋,寻不到婆家才会全力为自己拼一个前程?”

  “你真杀过人?”

  “自然。”

  女眷们用扇掩面,青着脸,避开花翥窃窃私语。有惊愕,也有不屑。

  花翥不动声色,吃着水果听着戏,睡意沉沉。

  刘三花细声问:“她们这般轻视将军你,将军你却睡得着?”

  “比以前好,以前她们连看我一眼都是罪过。而今竟能与她们坐在一个院中听戏吃小食。”

  鞭炮声。

  喧闹不休。

  拜堂。

  女眷们嘻嘻哈哈、三三两两,一道去隔有屏风的厅堂凑热闹。

  两个十三四岁的小姐见花翥落后,牵手一路小跑向她,一人挽住花翥一条胳膊。

  “将军姐姐,快走。待会儿得空儿,你给我们讲讲北地的故事可好?”

  “好。”

  厅堂喧嚷,隔着屏风,花翥看着那对新人。

  凤冠霞帔。

  大红喜绸。

  鸳鸯盖头。

  一拜天地。

  二拜父母。

  夫妻对拜。

  众人祝福。

  遍处欢喜。

  欢庆不休。

  却少有人知晓,今日,一个女孩躲在阴暗的小酒馆失声痛哭。

  她先来,却成了多余的那个。

  他可错?

  以他的立场,无错。

  毕竟《婚律》中写得清楚明白,朝廷命官不可将曾做妓的女人迎娶回家。

  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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