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利刃(十四)_第一女军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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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利刃(十四)

  花翥握着那只断手静候了很久。

  终于,那男子有了动静。

  他喉口发出呢喃不清的呜咽声,声音像是被细绳悬在嗓子口,摇摇晃晃,哽着,出不来,下不去。

  睁眼,望着花翥手中的断手,欲扑来,可她将他捆得扎扎实实,根本动弹不得。

  “想吃吗?”花翥摇着断手,毕竟天生媚骨,随便笑笑便有了几分媚态。这媚态在幽暗的地宫中,却像是催命的鬼。

  那男子却道:“你、想勾搭,本公子?”

  花翥心里一惊。

  她未曾料到此人说的第一句竟是这种话。

  更未曾想到,杨家覆灭已有两年,此人在地宫这么久竟然还能听懂她的话,还能与她说话。毕竟东方煜常说,人若长久不与人说话,便连“说话”该如何做都忘得一干二净,需要极长的时间才能慢慢恢复。

  此人不仅能听懂她的话,还能勉强与她对谈。

  仅剩他一人应是不久前发生的事。

  花翥望了眼森森然的白骨。

  此人极狠。

  对极狠之人得用非常之法。

  用弯刀砍下断手的一截小指,花翥斗狗般朝空中一甩,那手指在划了一个圈,那人伸长脖子欲用口接,因被捆住,怎么都却接不住。

  哀嚎阵阵。

  张口,口中腐臭、腥臭混做一团。熏得人喘不过气。

  退了几步,晃着断手,花翥占据先机。

  “我问一句,你答一句。你说准了,我便带你出去吃真正的食物。又或者——”她晃了晃手中的断手,道:“你是何人?”

  “沈、萧。”

  “与杨家是何种关系?”

  “表兄。”

  “为何会在地宫?”

  沈萧沉默。

  等此人醒来的过程中,花翥对沈萧的身份有了几分猜想。他应与杨家一系,故躲避章容。

  又知晓地宫。

  “你便是那个雌伏于男人身下的——杨佑慈的表兄?”

  沈萧的眼神狠厉起来。

  花翥猜对了。

  果然,此人正是杨佑慈的表兄,那位扮做女子与密道看门人私通的表少爷。

  “你为何在此?是为了躲避章容?这些被吃掉的人——都是杨家的妇孺?”

  “不。”

  “他们是何人?”

  沈萧不言。

  花翥切下一根小指在沈萧面前晃了晃,他大口吞咽着涎水,灰暗的面上显露出第一丝喜色。渗透着饥饿的眸中血丝清晰慎人,若不是遇见她,若不是被五花大绑,此人不定会将自己的整条手臂啃进腹中。花翥留心看了眼捆沈萧的绳索,确定毫无问题、牢固如昔方才放下心来继续审问。

  “那些人是谁?你们是如何来到这处?杨家的妇孺呢?”

  沈萧扭开头。

  花翥扬了扬那只断手,切下一根手指丢在远处。

  啪嗒,像是从高处坠落。

  沈萧裹在破布中的身子像毛虫一般蠕动,却怎么都够不着那根断指,慌乱与愤懑在喉口哽出呜呜声,他挣扎,他拼尽全力。却始终在原地蠕动。

  花翥软声,将那只断手拿至他面前。让他看见,却够不着,而后道:“说,还是不说?”

  服了软,沈萧缩成一团,大口吞着涎水,死死盯着花翥手中的断手,结结巴巴,断断续续寻找回“人”的特征,道:奴仆。

  花翥全力细心听。

  沈萧饿极,头脑混乱,该说的、不该说的,全说了。他说得散乱,花翥小心翼翼,一点一点拼凑真相。

  梦南城有两次大危机。

  头一次,杨佑谦战死。民心渐离。

  第二次,杨恩业战死。民心已散。

  当时沈萧主动扛起护城大旗,对意欲自焚而死的杨家妇孺说杨佑慈一定会归来,杨佑慈一定带着明荣、紫炎、汀丘三城的援军归来。他派出的细作已打探清楚,杨佑慈正在路上。

  他对杨佑慈的未婚妻说,公子就要归来,小姐只需安心等待。

  所有人都相信他。

  他却让自己的亲信悄悄开了一道城门放章容的军队进城。那是深夜,杨家妇孺毫无防备。

  而沈萧自己则带着奴仆搜刮了杨家的所有金银珠宝,从密道逃走。逃入密道后,没有忘记——从里面锁上。

  众人以为他一直在。

  城破那一刻,杨家的妇孺未能逃走。

  沈萧带人藏在暗道,听着那些女子的扣门声,哀求声。

  那些传言,全是真实。

  真实却比传言更加残酷可怕。

  沈萧全程笑着。

  他与归顺自己的人一道吃肉、喝酒,想着寻一个夜深人静的时候带队离开暗道。卖掉那些跟随自己的人,与情郎天长地久。

  他的情郎,那个看守暗道的男人,他称呼他为刘郎,那人一直在他身边。

  深情厚谊。

  情意绵绵。

  天长地久。

  花翥听到此处,望着那碎裂成块的累累白骨,心底一阵冷笑。

  情?不过如此。

  带来的食物一点点减少。

  一无所有。

  沈萧欲带人离开。

  通向花园假山群的那条路被顽石堵死。通向小院的那条路上的门也上了锁。

  前进无路,后退无门。

  花翥想到了枯井中那道门上的铁条。有人知晓了此事,从外面上了锁。

  之后的事,不言而喻。

  沈萧与他的情郎联手活了下来。

  活到最后的却只有沈萧。

  所谓绵绵无绝期的情谊,比不过生存的欲望。

  花翥却也不解,她本以为杨佑慈将那个看门人杀了。可她也一直觉得古怪,杨佑慈若“处理”了此事,为何又要留下那寡妇?

  另外,既然那人未死,沈萧为何要这般对杨家妇孺?

  为了钱?可夺来的钱财终究会用尽。只要杨家在,财物便用不尽,何必急于一时?

  沈萧望着花翥,呆滞的目光中有了一道光。

  “他对杨恩业说刘郎已死,却让刘郎藏入地道生活,与我相会。”

  花翥一早她怒从心生。

  “故而你为何这般对杨家的妇孺!杨佑慈何曾对你不起?”

  “他无愧疚,我便不能恨他?我恨他,恨他一出生便有一切。恨他帮我,恨他用怜悯的眼神看我,恨他,恨他,他死了方才罢休。”

  “他可曾做了恶事!”

  “他帮了我,让我受恩惠,便是恶。”

  若杨佑慈这般也算是恶,沈萧所做之事又算是什么?

  “我苦,难道不应该让别人也苦?”

  “呵——你苦?你身上的锦衣,你的情郎,你的一切,都是杨家人给的,你这种人,根本不知何为苦!”

  花翥将手中的残手抛得远远。

  听着沈萧的哀嚎,心中终舒坦了几分。

  又生一念:锁门的,用石头堵住这伙人出路的,是谁?

  或许,那个人——

  她意识到,自己终于寻到了东方煜说的良机。不用作奸犯科,便可逆转局势。

  隐约听见有簌簌声。

  恍惚间被狠狠一撞,沈萧竟挣脱了她捆在他身上的重重束缚向她袭来!

  或因那些布条早已腐朽到她未曾料到的地步,比她想象中容易挣脱。又或者在地下生活的这些年,沈萧用手撕裂人体,用牙啃食人骨,眼耳口鼻已与常人不同。

  他已不再是人,而是兽。

  那兽狠狠咬上她右手的手腕。花翥常年练兵,手腕上始终带着藤条制成的护腕,那护腕替她抵住了一劫。即便如此,她依旧能感觉到那兽锋利的齿尖。

  那兽的错误判断也给了花翥机会。

  右手的刀移去左手。

  刀起。

  赤红。

  花翥本欲让这早已有了兽态的人自生自灭。她不愿他的血脏了自己的刀。

  “对不起,苏儿。刀脏了。”花翥喃喃。

  这一刀砍得极狠。

  他从人成了兽。

  而她,杀过狼。

  平分秋色。

  花翥踩着沈萧的身子,看着他口中吐出血沫:“情字,有错?”

  花翥不言。

  “男子与男子,有错?”

  “不知。”钟于行常说违逆阴阳便是错。但若是错的,东方煜与青悠便是错的。花翥的师父才没有错。

  “凭什么,我苦?”

  凭什么?

  你苦?

  “你何处苦?”

  “这里面,暗无天日,难道不苦?”

  花翥缓缓道:“自作自受。你不该将杨家的妇孺关在门外。杨佑慈根本没有你的情郎,他给了你情郎机会。他甚至没有杀知晓这一切的那个寡妇。

  “他的确心善。名如其人。慈。

  “可你——在杨家发达时承蒙杨家恩惠却心生妒意寻思报复!又在杨家衰败时为了一己私欲捅了杨家一刀!断了家中不少人生路。章容不知晓密道之事,若不是你,她们本可以活命!她们,不过是些女人和小孩,能对你生出什么威胁?你做此种事,可曾安心?!”

  若不是沈萧,她们不用死得那样凄惨。

  杨家的妇孺深信沈萧,才留着性命等待杨佑慈。

  她们等来的却是章容和他手下的兵。

  杨家从未对不住沈萧,他们用善意生生养出一只白眼狼。

  “杨佑慈真该亲手杀了你。”

  可惜,杨佑慈没有机会。

  沈萧的眸光暗了。

  蜡烛也快要燃尽。血腥味掩盖了地宫中更多腐臭味。

  花翥抹了把眼睛。

  原本想着从暗道进入宫中,而今看来也不过想想而已。

  幸而有了新的线索。

  关闭密道之门将所有背叛杨家之人关入这无间地狱的定是杨恩业真正的亲信。

  且极其忠诚。

  此人平日藏得隐秘,即便章容也从未察觉到。

  杨家出事后他察觉沈萧之过,心一横,将假山顽石推入密道堵住出口,又潜入枯井,用铁条封住了这伙人的最后生机。帮杨家复仇。

  此人可用。

  问题是,此人究竟是谁?

  看着绣技斑驳的门,花翥的手腕疼得厉害。

  蜡烛越来越短,她该走了。

  走了几步,花翥驻足。

  念头一闪而过,心乱得像是一团麻,

  她手脚颤得厉害,呼吸比往日更加急促。

  她想到了一个主意。

  若是做得好——

  她可以得到想要的地位,权力。而后一点点完成自己的理想!可若做得不好,便会身首异处,甚至得一个凌迟处死的刑罚。

  危险。

  极度危险。

  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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