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4、逆风（五）
安静了,风软软掠过树梢，拂过春日抽出的嫩绿枝条上的幼芽。
牦牛散在各处埋头吃草，偶尔哞哞叫两声，温顺的眼中似若含着泪光,像是在惋惜同伴的离去,又像在庆幸自己逃过一劫。
乌鸦立在树上,秃鹫在空中盘旋,等待人离开血淋淋的战场后大快朵颐。
晌午已过，阳光中藏着丝丝冷意。
第一山庄的战士手握利器,面上、身上全是血凝结成团,有敌人的，也有自己的。他们忍着上,咽下心口的痛,小心收敛了战友的尸身，责令投降的番人带走他们那方人的遗骨。
此战后第一山庄战死一百五十三人，受伤千余。
番人战死七百有余，负伤数不知。
战场上充满番人的嚎哭声，老阿妈裹着年幼的孩童，捶胸顿足。看来身份高位的番人贵妇贵女用弯刀护卫自己身体。
家主南宫珏有令，第一山庄子民凡掠夺番人财物，侮辱番女者当斩不赦。
南宫烁则站在高处用番人的话将家主的意思告知，并宣告此战已终结。南宫家作为胜方,不抢夺财物,不劫掠女人,更不会扣留孩童做奴隶充作战利品。
带番人情绪冷静，渐渐放弃抵抗后才道第一山庄与这个部族素无太大争端，偶尔还用丝绸、盐巴从部族中换取牦牛,狼皮，即便在那苦难的荒年两者间也未曾发生这样大的冲突，或许因为这个原因善战的第一山庄才会轻敌，而后被逼至这般境地。
南宫烁不相信此番入侵第一山庄是这个部族头人自己的意思，深信定有人从中作梗。
番人可以归家，但必须交出始作俑者。
看似有有几分权势的番人老者小心翼翼道难道还要将他们头人交出来？
南宫烁记得牟齐儿说过的话，问番人要那个披着牦牛皮的女人。
番人老者变了脸色。
花翥目睹一切，她不懂番语，所有的事皆在眠舟的翻译下得知，左右不了结局。
牟齐儿说对了，一切皆由那个女人而起。那个女人迷惑了这只部族的头人。
花翥也猜对了，那个女人的确是被杨佑慈送去西番和亲的女人中的一个。
那个女人被番人五花大绑押来。
番人的头人本已让她逃走。可深爱祸国妖妃的帝王永远抵不过愤怒的民意。
女人名为章叶霜。
是杨佑慈后宫那位备受宠爱，却又过得甚是可怜的章叶雨的亲姐姐。她相貌与章叶雨有几分相似，远不如章叶雨美丽动人。在番人处带了太久，面有沧桑。
破城那日花翥与章叶霜在宫中有一面之缘。
只是那日章家女眷在章老夫人的带领着一身缟素等待厄运的降临，人太多，章叶雨太过美丽，花翥根本记不得人群中有这样一个女人。
章叶霜却记得清楚。
她被捆着，由始至终不肯下跪，咬牙站得端正，见花翥后腿微微弯曲，算是行礼。话音柔和又平静:“原是那一日的女将军，一别一年有余。临死前小霜有幸见到女将军也算是上天垂怜。敢问将军，小霜家中那在仇人身下承.欢的妹妹，老祖母，小叶媃，还有那一双年纪更小的孩子，可安好？”
花翥据实相告。
章叶霜听闻年纪最幼的两个孩子还活着，松了一口气。听闻章叶雨在宫中最受宠爱，却是心疼不已，连声道不受宠还好，宫外没个有实力的娘家却受宠还不被皇后、皇贵妃给生吞活剥了！听闻万清宵时常接济章老夫人，抹泪，眼中隐约有愧疚之情，道当初万清宵来章家时没几个女眷看得起他，而今唯一能帮扶章家的竟然是他。
“当年祖母说将小霜许配给他，小霜不肯，而今流落蛮荒之地。还不如当年嫁给小万。唯有小万保住了妹妹。”
最后，听闻章老夫人双眼渐渐失明，听闻章叶媃的婚事，章叶霜痛哭，又苦笑。
求人松绑后章叶霜取下脖子上的玛瑙坠子给花翥，请她带给章老夫人。跪地对花翥磕头道:“请女将军的小弟多少照顾家中小妹。”
想到唐道，花翥不言。
她走前，唐道根本没来看她一眼。
但是——
“可我会照顾你妹妹。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多谢女将军。”
章叶霜身上披着厚重的牦牛皮，里面穿着一件青色绸衫。唇上的胭脂虽然色泽淡了，却也看得出是上等货。
番人以物易物，偶尔也用牦牛、虫草、雪莲与第一山庄换绸缎与盐。
不远处南宫烁嘀咕道难怪从昨年起从这个部族千里迢迢前来以物易物的人越来越多，换取的数量越来越大。
一切的缘由是这个女人。
“也算是个祸国妖妃。”
章叶霜听见这番话，眼眸微垂，隐约有痛苦色。
祸国妖妃？
谁知妖妃之苦？
她与花翥说起和亲后的生活。
或是苦难。
阳啟总喜欢称呼西番为西蛮，可在她眼中西番远不如北蛮。西番地势高，太阳太过热烈，空气干燥苦人，不过一月，她用珍珠养出的细嫩皮肤变得粗糙、黝黑、长了晒斑。吃不惯，穿不惯，睡不惯，听不懂说话，被家中的婆婆百般刁难。
唯有她的丈夫，头人怜惜她，心疼她。
爱浓烈，让日子添了些味道。
爱却也单薄，缓不过沉淀的痛苦。
她要报复。
要复仇。
她用半年时间学会了番人的话，终于劝服头人入侵。可阳啟西面防守严密没有丝毫机会。
花翥推断得没错。
章叶霜根本没打算占据第一山庄，她不在乎第一山庄的土地，也不在乎第一山庄的财富与人力。
她只是借道。
第一山庄的位置刚好在紫炎与明荣之间。
杀光，烧光。
便可借道第一山庄进攻汀丘，杀入天靖城，杀杨佑慈。
报仇，为章家人报仇。
为自己报仇。
花翥苦笑。
章叶霜学会番话番俗，诱惑头人出兵，杀光沿路岗哨，借道第一山庄。期间不忘记带上牦牛、狗、狼充作武器。的确心狠手辣，且有才略。
却也不过如此，
“就算你真能借道。一路前行，疲惫不堪，明荣城的蛮族，汀丘的司马家，你能对付谁？你说要复仇，你是章家人，你心知肚明，当初为何章老夫人让你们浑身缟素等待军士打劫。陛下他——本已仁至义尽，做了旁人都做不了的事。”
连东方煜都说杨佑慈极狠。
章叶霜垂首。
呵，一声轻笑。
“女将军，冤冤相报何时了的道理，谁都知晓。”
那头人也来了。
他面上，手上皆有伤口，血迹斑驳。
身后跟着侍女，侍女怀中抱着一个不过几个月大的婴儿。章叶霜与头人的孩子。
南宫烁复又叹息道:“红颜祸水，祸国殃民。”
红颜祸水，祸国殃民。
可真心怜悯祸水的，唯有那昏君罢了。
情感上，花翥同情章叶霜。
道理上，章叶霜却不能不死。
章叶霜诱惑番人，企图借道第一山庄攻入阳啟之事花翥根本瞒不住。
章叶霜不死，平息不了番人的仇恨，平息不了第一山庄的愤怒。
她不死，守卫西面的将领难辞其咎，若杨佑慈不依不饶，别的远嫁西番的章家女儿，没有一个活得了。
她不死，后宫中地位最低贱的章叶雨，被杨佑慈随意指给唐道的章叶媃，章老夫人和那一双幼童，都活不了。
章叶霜也知晓。
她最后抱了抱不过三个月大的儿子，抱了抱那头人。
头一次跪地道:“贱妾一己之私害得头人沦落到此番境地。若用贱妾一人之命便可保头人、保家人，贱妾死不足惜。只求头人照顾好孩儿，只愿头人自此之后，江山稳固。”
那头人一脸痛苦，望着章叶霜，却不解她话语的意思。
眠舟将她的话用简单说了一遍。
那头人红了眼。
章叶霜复又起身，抽出头人腰间的弯刀，亲了亲襁褓中的儿子。走到儿子看不见的地方，一言不发，抹了脖子。
血飞溅的那一刻，番人、第一山庄众人高声欢呼。
唯有那分明什么都不应该知晓的婴孩放声嚎哭。
残阳似血。
番人赶着牦牛走远了。
南宫珏派出一支两千人的队伍押着他们离开。
花翥带着牟齐儿挖了一个坑，埋葬了章叶霜。
冽泉摇着扇子前来:“小师妹，难道不应该砍了头带回去邀功。”
花翥冷声道用不着。
“欲成大事者，要心狠手辣，也要学会邀功。”
“花翥的功劳不在此。谢这位公子。”第一山庄称呼入赘的男人才叫“公子”。
“小师妹，等着。”
花翥不愿回应。
夜间只简单吃了一顿便饭。
各处守卫加了一倍。
家主南宫珏今日劳累一整日，定下明日举办宴会，欢迎远道而来的贵客。
花翥几人终于作为贵客住进南宫烁的西三院。
洗漱，用饭，眠舟早已抱着小狼月亮沉沉入眠，三个女子却睡不着。
牟齐儿望着烛光，终于叹息了一声，道:“翥小将军，章叶霜到底是如何想的？那头人为了她甚至愿意抛下全族。她孩子还那么小……她……何苦呢……陛下已经算是仁至义尽。”
花翥只是苦笑。
不知他人苦，莫劝他人大度。
杨佑慈如此。
章叶霜也是如此。
牟齐儿复又叹息:“这般看来，唯有章老夫人通透。”回想今日之事，她心有余悸:“说来翥小将军怎么连牛、马之事都懂？”
“当初在覃山放过马，也牧过牛。”也曾度过饥馑，也曾与众人一道饱食酒肉。
当年觉得辛苦难熬，而今回想，桩桩件件，全是珍宝。
“翥小将军真是厉害。”
秦芳始终不言，忽然出门，独自坐在院中盯着夜空发呆。漫天繁星隐逸的月的踪迹。她望着天空，一动也不动。
花翥本以为秦芳未从今日的混乱的战事中醒转，正欲安慰，她却原地蹦起一把抱住花翥嚎哭起来，边哭，却又边笑。
哭够了，笑足了，这才抱着花翥抽搭着道:“当年被诱骗，被卖，被欺辱，本以为将永不见天日，不曾想……”
她说得断断续续，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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牦牛散在各处埋头吃草，偶尔哞哞叫两声，温顺的眼中似若含着泪光,像是在惋惜同伴的离去,又像在庆幸自己逃过一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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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已过，阳光中藏着丝丝冷意。
第一山庄的战士手握利器,面上、身上全是血凝结成团,有敌人的，也有自己的。他们忍着上,咽下心口的痛,小心收敛了战友的尸身，责令投降的番人带走他们那方人的遗骨。
此战后第一山庄战死一百五十三人，受伤千余。
番人战死七百有余，负伤数不知。
战场上充满番人的嚎哭声，老阿妈裹着年幼的孩童，捶胸顿足。看来身份高位的番人贵妇贵女用弯刀护卫自己身体。
家主南宫珏有令，第一山庄子民凡掠夺番人财物，侮辱番女者当斩不赦。
南宫烁则站在高处用番人的话将家主的意思告知，并宣告此战已终结。南宫家作为胜方,不抢夺财物,不劫掠女人,更不会扣留孩童做奴隶充作战利品。
带番人情绪冷静，渐渐放弃抵抗后才道第一山庄与这个部族素无太大争端，偶尔还用丝绸、盐巴从部族中换取牦牛,狼皮，即便在那苦难的荒年两者间也未曾发生这样大的冲突，或许因为这个原因善战的第一山庄才会轻敌，而后被逼至这般境地。
南宫烁不相信此番入侵第一山庄是这个部族头人自己的意思，深信定有人从中作梗。
番人可以归家，但必须交出始作俑者。
看似有有几分权势的番人老者小心翼翼道难道还要将他们头人交出来？
南宫烁记得牟齐儿说过的话，问番人要那个披着牦牛皮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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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翥目睹一切，她不懂番语，所有的事皆在眠舟的翻译下得知，左右不了结局。
牟齐儿说对了，一切皆由那个女人而起。那个女人迷惑了这只部族的头人。
花翥也猜对了，那个女人的确是被杨佑慈送去西番和亲的女人中的一个。
那个女人被番人五花大绑押来。
番人的头人本已让她逃走。可深爱祸国妖妃的帝王永远抵不过愤怒的民意。
女人名为章叶霜。
是杨佑慈后宫那位备受宠爱，却又过得甚是可怜的章叶雨的亲姐姐。她相貌与章叶雨有几分相似，远不如章叶雨美丽动人。在番人处带了太久，面有沧桑。
破城那日花翥与章叶霜在宫中有一面之缘。
只是那日章家女眷在章老夫人的带领着一身缟素等待厄运的降临，人太多，章叶雨太过美丽，花翥根本记不得人群中有这样一个女人。
章叶霜却记得清楚。
她被捆着，由始至终不肯下跪，咬牙站得端正，见花翥后腿微微弯曲，算是行礼。话音柔和又平静:“原是那一日的女将军，一别一年有余。临死前小霜有幸见到女将军也算是上天垂怜。敢问将军，小霜家中那在仇人身下承.欢的妹妹，老祖母，小叶媃，还有那一双年纪更小的孩子，可安好？”
花翥据实相告。
章叶霜听闻年纪最幼的两个孩子还活着，松了一口气。听闻章叶雨在宫中最受宠爱，却是心疼不已，连声道不受宠还好，宫外没个有实力的娘家却受宠还不被皇后、皇贵妃给生吞活剥了！听闻万清宵时常接济章老夫人，抹泪，眼中隐约有愧疚之情，道当初万清宵来章家时没几个女眷看得起他，而今唯一能帮扶章家的竟然是他。
“当年祖母说将小霜许配给他，小霜不肯，而今流落蛮荒之地。还不如当年嫁给小万。唯有小万保住了妹妹。”
最后，听闻章老夫人双眼渐渐失明，听闻章叶媃的婚事，章叶霜痛哭，又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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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唐道，花翥不言。
她走前，唐道根本没来看她一眼。
但是——
“可我会照顾你妹妹。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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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叶霜身上披着厚重的牦牛皮，里面穿着一件青色绸衫。唇上的胭脂虽然色泽淡了，却也看得出是上等货。
番人以物易物，偶尔也用牦牛、虫草、雪莲与第一山庄换绸缎与盐。
不远处南宫烁嘀咕道难怪从昨年起从这个部族千里迢迢前来以物易物的人越来越多，换取的数量越来越大。
一切的缘由是这个女人。
“也算是个祸国妖妃。”
章叶霜听见这番话，眼眸微垂，隐约有痛苦色。
祸国妖妃？
谁知妖妃之苦？
她与花翥说起和亲后的生活。
或是苦难。
阳啟总喜欢称呼西番为西蛮，可在她眼中西番远不如北蛮。西番地势高，太阳太过热烈，空气干燥苦人，不过一月，她用珍珠养出的细嫩皮肤变得粗糙、黝黑、长了晒斑。吃不惯，穿不惯，睡不惯，听不懂说话，被家中的婆婆百般刁难。
唯有她的丈夫，头人怜惜她，心疼她。
爱浓烈，让日子添了些味道。
爱却也单薄，缓不过沉淀的痛苦。
她要报复。
要复仇。
她用半年时间学会了番人的话，终于劝服头人入侵。可阳啟西面防守严密没有丝毫机会。
花翥推断得没错。
章叶霜根本没打算占据第一山庄，她不在乎第一山庄的土地，也不在乎第一山庄的财富与人力。
她只是借道。
第一山庄的位置刚好在紫炎与明荣之间。
杀光，烧光。
便可借道第一山庄进攻汀丘，杀入天靖城，杀杨佑慈。
报仇，为章家人报仇。
为自己报仇。
花翥苦笑。
章叶霜学会番话番俗，诱惑头人出兵，杀光沿路岗哨，借道第一山庄。期间不忘记带上牦牛、狗、狼充作武器。的确心狠手辣，且有才略。
却也不过如此，
“就算你真能借道。一路前行，疲惫不堪，明荣城的蛮族，汀丘的司马家，你能对付谁？你说要复仇，你是章家人，你心知肚明，当初为何章老夫人让你们浑身缟素等待军士打劫。陛下他——本已仁至义尽，做了旁人都做不了的事。”
连东方煜都说杨佑慈极狠。
章叶霜垂首。
呵，一声轻笑。
“女将军，冤冤相报何时了的道理，谁都知晓。”
那头人也来了。
他面上，手上皆有伤口，血迹斑驳。
身后跟着侍女，侍女怀中抱着一个不过几个月大的婴儿。章叶霜与头人的孩子。
南宫烁复又叹息道:“红颜祸水，祸国殃民。”
红颜祸水，祸国殃民。
可真心怜悯祸水的，唯有那昏君罢了。
情感上，花翥同情章叶霜。
道理上，章叶霜却不能不死。
章叶霜诱惑番人，企图借道第一山庄攻入阳啟之事花翥根本瞒不住。
章叶霜不死，平息不了番人的仇恨，平息不了第一山庄的愤怒。
她不死，守卫西面的将领难辞其咎，若杨佑慈不依不饶，别的远嫁西番的章家女儿，没有一个活得了。
她不死，后宫中地位最低贱的章叶雨，被杨佑慈随意指给唐道的章叶媃，章老夫人和那一双幼童，都活不了。
章叶霜也知晓。
她最后抱了抱不过三个月大的儿子，抱了抱那头人。
头一次跪地道:“贱妾一己之私害得头人沦落到此番境地。若用贱妾一人之命便可保头人、保家人，贱妾死不足惜。只求头人照顾好孩儿，只愿头人自此之后，江山稳固。”
那头人一脸痛苦，望着章叶霜，却不解她话语的意思。
眠舟将她的话用简单说了一遍。
那头人红了眼。
章叶霜复又起身，抽出头人腰间的弯刀，亲了亲襁褓中的儿子。走到儿子看不见的地方，一言不发，抹了脖子。
血飞溅的那一刻，番人、第一山庄众人高声欢呼。
唯有那分明什么都不应该知晓的婴孩放声嚎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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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人赶着牦牛走远了。
南宫珏派出一支两千人的队伍押着他们离开。
花翥带着牟齐儿挖了一个坑，埋葬了章叶霜。
冽泉摇着扇子前来:“小师妹，难道不应该砍了头带回去邀功。”
花翥冷声道用不着。
“欲成大事者，要心狠手辣，也要学会邀功。”
“花翥的功劳不在此。谢这位公子。”第一山庄称呼入赘的男人才叫“公子”。
“小师妹，等着。”
花翥不愿回应。
夜间只简单吃了一顿便饭。
各处守卫加了一倍。
家主南宫珏今日劳累一整日，定下明日举办宴会，欢迎远道而来的贵客。
花翥几人终于作为贵客住进南宫烁的西三院。
洗漱，用饭，眠舟早已抱着小狼月亮沉沉入眠，三个女子却睡不着。
牟齐儿望着烛光，终于叹息了一声，道:“翥小将军，章叶霜到底是如何想的？那头人为了她甚至愿意抛下全族。她孩子还那么小……她……何苦呢……陛下已经算是仁至义尽。”
花翥只是苦笑。
不知他人苦，莫劝他人大度。
杨佑慈如此。
章叶霜也是如此。
牟齐儿复又叹息:“这般看来，唯有章老夫人通透。”回想今日之事，她心有余悸:“说来翥小将军怎么连牛、马之事都懂？”
“当初在覃山放过马，也牧过牛。”也曾度过饥馑，也曾与众人一道饱食酒肉。
当年觉得辛苦难熬，而今回想，桩桩件件，全是珍宝。
“翥小将军真是厉害。”
秦芳始终不言，忽然出门，独自坐在院中盯着夜空发呆。漫天繁星隐逸的月的踪迹。她望着天空，一动也不动。
花翥本以为秦芳未从今日的混乱的战事中醒转，正欲安慰，她却原地蹦起一把抱住花翥嚎哭起来，边哭，却又边笑。
哭够了，笑足了，这才抱着花翥抽搭着道:“当年被诱骗，被卖，被欺辱，本以为将永不见天日，不曾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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