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夙夜(四)_第一女军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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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夙夜(四)

  八月初四。

  花翥依旧在演武场与朱曦飞比试。她今日换了砍刀,进攻更猛,近战更有优势,但若马战还是灵活不足。

  何况花翥知晓唐道今日到,心中着急,接连出错。

  朱曦飞忧心她身体有恙。

  花翥含糊混过,她想去长亭接唐道。可此事本是青悠私下告知她的,东方煜只字未提。

  她只能故作不知。故也未提早帮唐道收拾房间。

  苏尔依也像前几日那般去了云袖坊。

  唐道正午时分便跟随进京面圣的司马家族到达了天靖城。

  得了消息花翥慌忙回家。

  唐道独自坐在紫藤树下,坐得笔直,手握书卷,身边搁着一个塞得满满的书箱,书箱上随意放置着一个装衣裳的小包裹。天热,他额上汗水涔涔。

  家中下人直挺挺立在不远处,盯着他苍白又冷漠的脸,面有战栗,似乎很是害怕这位新来的小公子。

  见花翥回来下人们才缓了口气,欲言,瞄了眼唐道,又不敢。

  他们退下后,花翥才软声唤道:“道儿。”

  唐道手指一动,小心翼翼将手中的书搁在桌上,起身,弯腰行礼。“小弟唐道拜见师姐。多日不见,见师姐安好无恙,道儿倍感欣喜。”

  花翥怔在原地,正欲抬起触摸唐道脸颊的手僵在半空。

  她已有两年余不见唐道。

  而今的唐道表面有礼,内里疏离,冷淡。

  她离开汀丘时唐道不过十一岁,那日他将耳坠塞给花翥,望着她将贺紫羽抱上马背,立在阴影处一动不动,沉默不语,沉入凝固的黑暗。

  而今唐道长高了不少,尚未变声。依旧清瘦,面色苍白,隐有病态。眸中无光,偏又阴冷,若被冰封的寒潭,凄冷而孤寂。

  “道儿,那日,我也是逼不得已。”

  “师姐那日行大道。毕竟贺紫羽年幼离不得人。”释然之语中缠绕着细密的尖刺,看不见,却刻骨。

  花翥如芒在背。

  贺紫羽年幼。唐道就不年幼?

  到底只因她怜幼,而会哭闹的孩子有糖吃。

  更觉亏欠面前这个眸光阴冷的孩子,花翥小心拿出藏在怀中许久的青玉耳坠。

  唐道眼中即刻有了光。一把抓过耳坠死死攥在手心,青灰的唇上也有了一丝喜色。那喜色却又转瞬被面上的死灰色吞噬,蚕食。他目光涣散,只抓起先前小心搁在桌上的书,用力塞入怀中。

  “道儿。”又添了一份心疼。花翥小心探出手。

  唐道躲过。拧起书箱道长途跋涉,他想休息了。

  花翥微微咬唇。复又露出笑颜,小心翼翼道唐道只要喜欢,怎么做都可以。

  “谢师姐怜爱。”

  进屋,关门。

  坐在桌旁,花翥望着满树的紫藤果。随手摘了一个,用手指摁压。百种滋味缠绕心头。

  东方煜与司马家割裂后唐道便成了人质独自一人留在汀丘。其中苦处唯有唐道自己知晓。

  可到底也不过十三岁。

  与当年逃离永安城的她一般年纪,本还可在爹娘怀中任性胡闹。

  这两年唐道过得一定很苦。

  贺紫羽若是受了苦便哭哭闹闹。

  唐道却只埋在心底,将掺杂着针尖麦芒的苦果吞咽。

  花翥招来下人询问。原来今日送唐道来的是司马元璋,司马元璋顺路还探望东方煜,送上不少礼物,其中更有十根金条。而后又将东方煜请去了司马家在天靖城的宅邸。

  青悠离开时说起唐道之事时花翥便已猜想司马家与东方煜和好了。同盟的结成需要共同的利益,或是共同的敌人。

  朝中陈中友与东方煜分庭抗议。

  军中林家与司马家剑拔弩张。

  而陈中友对南方军青睐有加。

  宫中,司马锦心尚未正式封后,依旧在李嬷嬷的看管下学习礼仪。李嬷嬷本是杨家老夫人的随身丫鬟,跟随老夫人五十余年,章容篡位时告假回乡筹办儿子的婚事方才逃过一劫,这两年携家带口逃离家乡躲避章容吃够了苦头,由始至终不曾背叛杨家。

  杨佑慈称帝,被寻回的李嬷嬷自然成了后宫最有权势的嬷嬷,她的儿女也在京中任职。

  偏偏这位李嬷嬷,对与陈中友有血缘关系的皇贵妃格外喜欢,相谈甚欢,总在杨佑慈面前说皇贵妃的好话,日常也格外照顾。

  司马家慌忙送回唐道与东方煜和好,便是这种种因之下的果。

  “真是,麻烦。”

  花翥自言自语,言辞冰冷。

  望着唐道紧闭的房门,担忧已久,便咬牙敲了敲唐道的门。“道儿,姐姐带你去吃天靖城最好吃的东西,可好?”

  “不去。”

  “道儿——”

  “师姐。男女有别。”

  花翥苦笑。

  不禁一声悠悠的长叹。

  门内的读书声忽然停了。

  衣衫簌簌。

  门开了。

  唐道直勾勾瞪着她。“只去一个时辰。小弟还要读书。”

  欣喜不已,花翥欲牵唐道的手却被他躲开。“男女有别。师姐不可乱了方寸。”

  花翥便只陪在他身边,带他去吃夏日街头巷尾处处有的蜜饯藕片。

  “小弟不食甜食。”

  “那,肉羹?”

  “而今虽大定,阳啟作为新生之国却依旧贫弱。平民连一口热饭都吃不上,师姐却想着食肉羹?”

  花翥语结。思来想去,渐渐无措。最终,两人不过在街头吃了一碗冷面。她本以为唐道会一直与自己板脸,不想不过一碗冷面,他眼中却有了一丝遁于阴暗处的喜色,靠她也近了几分。

  “师姐,我想吃糖葫芦。”

  年纪尚幼时,唐道总闹着要吃糖葫芦。

  花翥本欲说夏日没有糖葫芦,见唐道眼中的阴郁,心一横便应了下来,总能想到办法。

  唐道唇角终于动了动。道:“师姐眉眼间有忧色。下人们说青悠师哥昨日与师父大吵大闹离开之事。难道是因为此事?”

  花翥火起,心道回家后定要狠狠收拾那几个乱嚼舌根的下人!

  “该不是上次那个哥哥又来找师父了?”

  心似若被一根细绳悬至胸口,花翥按捺住呼之欲出的惶恐不安,挤出笑问是哪个哥哥?

  “很漂亮的哥哥,与苏尔依姐姐差不多年纪。与苏尔依姐姐差不多个头。”唐道面露嫌弃。“说话却是难听。男人找男人本就有违天理,那哥哥却将此种混账事拿出来大说特说。”

  花翥愕然。

  却不是因为唐道说的哥哥大抵就是昨日那人。

  她只觉唐道懂的似乎多了些。

  而东方煜好男色。

  她怕。

  唐道却笑了。

  “师姐多虑,师父——最讨厌道儿,厌恶到看都懒得看一眼。若当初留下的是贺紫羽不定有此种可能。而人质,只配做人质该做的事。不可逾矩。”

  心酸。

  花翥颤着手一把将唐道揽入怀中,他挣扎得厉害。连声道不合规矩。

  路过行人纷纷侧目,看似嘀嘀咕咕,却生怕花翥听不见。皆言好一个没规矩的女人,即便是秦楼楚馆的女人也不会这般在街上与男子搂搂抱抱。

  “听说是朱曦飞玩过的。”

  “女人也就这点儿用处。”

  花翥听着那些话,全不搭理。

  只柔声道:“道儿,你而今回家了。”

  唐道不再挣扎。

  许久,才细声道:“姐姐,道儿想你。”枯瘦的小手怯生生抓住花翥衣衫的一角,又烫着般丢开,轻轻挣扎,道男友有别,此番行事有悖礼法。

  “姐姐抱抱弟弟。如何违背礼法。”

  怀中唐道的身子颤得厉害,他小心翼翼扯住花翥的一点衣角,声音很小。“姐姐,道儿好想你。司马家,很讨厌。”

  好权者的纷争,当权者的开疆辟土,这一切落在唐道这个失去一切的孤儿身上便成了巨石、成了高山,压垮了一切。

  “姐姐,放开道儿吧。”

  花翥终于放开,眼角红得厉害。

  唐道阴冷的眸子暖了一分,又冷了三分。

  道:“姐姐,不要不理道儿,道儿的亲姐姐都死了。”唐道拉起花翥的手紧紧贴在面上,闭着眼。“道儿没有娘,没了姐姐,只剩你了。”

  唐道没有提他爹爹、谏臣唐钟杰。

  “姐姐,道儿还是想吃糖葫芦。”

  “好。”

  买一包李子,买一包糖。

  唐道见花翥好奇,一路与她说了不少那位“哥哥”的事。

  花翥渐拼凑出模样。

  那人十五六岁的年纪。个头比她略矮。纤瘦,漂亮。说一口流利的天靖城话。

  那人与青悠起了好几次冲突,每次都嘲笑青悠年纪大,嘲笑青悠技术不好。也称呼东方煜为“师父”。

  东方煜收了许多弟子,被承认的加上花翥也不过六人。

  那些未被承认的弟子中花翥认识的也只有唐道、司马元璋和贺紫羽。

  大致明白了来人的身份,花翥心中有了底。

  “道儿可知晓他名字?”

  “贪星。贪婪的星星,古怪的名字,不合礼法。”

  花翥笑着听。

  笑意下,警惕添了三分。

  贪星。

  难道是“贪心”之意?

  “姐姐,道儿可帮了忙?”

  花翥轻轻捏捏唐道的脸颊。“自然。”却又道切莫告诉东方煜她问过此事。

  “呵——”

  唐道的回答却算不得回答。

  归家,洗净李子。

  天热,带回家的糖被热得软哒哒的,略加热便融成一滩。

  花翥用削尖的小木条扎起一个李子裹上滚烫的糖浆,再三叮嘱唐道别烫着口。可他一面吹,一面急不可耐想要咬上一口,眼中依旧有阴郁,笑意却也停在眼中、唇角,久久不散。

  花翥也用李子裹了糖浆,她忆起很久以前,她和唐道都年幼,跟着东方煜四处游荡。东方煜心情好时总会给他二人买各种小零嘴。有一年的冬天买了一串糖葫芦给他们两个分食。花翥吃了一个,剩下的尽数归了唐道。

  那糖葫芦中包裹的是山楂,一口咬下。酸酸甜甜。

  如今,糖葫芦里的山楂变成了李子。

  她变了。

  唐道也变了。

  至于东方煜,花翥曾以为自己已经懂了他。

  后来才明白,她从来不懂他。

  忽有人砸门。

  唐道不愿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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