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兵谏(一)_第一女军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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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兵谏(一)

  弑主谋逆的章容称帝次年改年号为裕盛,又在裕盛二年的二月初九在朝中大宴群臣,嘲弄遍地民变都不过是以卵击石,蚂蚁撼树。

  朝中要员、后宫嫔妃啧啧称是。

  酒香溢满朝堂,粉香充斥宫闱。

  章容洋洋自得,对最宠爱的七岁的小女儿梦珠公主章叶媃道:今年的春意来得比往年还要晚一些,父皇得过些时日才能陪你放纸鸢。

  佞臣进言:再换个年号?

  梦珠公主章叶媃趴在章容腿上闹,闹着年号得叫梦珠。

  章容心花怒放:好,就叫梦珠!

  而多年后,花翥站在雁渡雄关上望着麾下二十万人马时也总会记起裕盛二年的二月初九。

  那日她身边没有纸鸢,也没有娇声娇气的小女儿的笑声。

  那日蓉县倒春寒,蓉县人冷得蜷缩在火炉旁。

  她所拥有的一切却也始于这个充斥兵乱,杀戮还有争权夺利的裕盛三年的二月初九。

  裕盛二年。

  二月初九。

  清晨,蓉县尚笼罩着厚厚的雾。

  蓉县县令、同时也身兼蓉县大将军身份的林渊只带一千精兵从驻地赶回蓉县,本欲招两个儿子议事,却被告知长子林安适在城门尚未开时便带了两千人离开,不知所踪。

  次子林安默与往日相同,沉睡在月仙楼的姑娘的腿上。

  “家门不幸!”林渊大怒。着令小将将林安默拖回,令他穿华服,整衣衫,今日有贵客,不可怠慢。

  命令下了许久,直到辰时方尽,浑身银、白色的林安默才缓缓来到。白色衣衫外套着穿上了银色锁子铠。散发,却又戴着军人的头盔。

  身边则带着花翥。

  花翥一身鲜红,衣摆曳地。才过肩的发在发顶随意绾了个男人般的发髻。插了一只红翡翠凤鸟簪。

  涂了口脂,水汪汪的眸子黑白分明。

  林渊素目光落在林安默身边的女子身上,瞳孔张大。立刻对林安默劈头盖脸一顿臭骂,怒道今日有贵客,怎可做这种装扮,难道是想要威胁贵客不成?还带女人?分不清轻重缓急!

  林安默歪着头寻思片许,笑言:“那孩儿便立在父亲大人身后做一个骁勇的护卫。让这妙人缩在父亲大人怀中,将来孩儿不定还能多一个姨娘。”

  “胡言乱语!”

  花翥听着林安默的话,神色不改,只在心里将他狠骂了一通。

  林安默真不愧是蓉县小太岁,全然罔顾礼法,张口便胡言乱语。

  抬头,她却分外意外的发现林渊皱眉看着自己。

  为姿容所惊讶不过一瞬,林渊似乎更好奇她的身份。

  亏得花翥昨日午间便做了大戏,闹了一场林家二少爷林安默与林家少爷林安适请来的剑客争抢同一个女人的逸闻,从昨日至今,蓉县人皆对此事议论纷纷,将花翥的美貌无限夸大,说的神乎其神,似乎只要是公的,不分老幼、无论人兽,看她一眼便恨不能肝脑涂地。

  此事自然传入林渊随从耳中。

  见主子暴怒,随从小心翼翼全盘托出,又道那剑客今晨也负着四把剑、带着这姑娘家的龟公一道来府邸讨要说法,而今赖在客房不肯走。

  林渊更是气得吹胡子瞪眼,若不是有贵客将到,只怕他会当场差左右将花翥拖出去乱棒打死。

  林安默笑道:“此女留着甚好。若是贵客不悦,可此女送给贵客,消遣。”

  林渊寻思,应下。

  说道间,管家慌张前来道贵客已经到了,目光却止不住往花翥身上瞄。

  那贵客是个中年男子,留着山羊般的胡须,相貌中人之姿,是章容的身边人。

  花翥立在林安默身后。

  此人,便是林安适、林安默两兄弟的大事。

  那日夜间她与林安默商议,林安默提到章容将派出使者来蓉县。目的只有一个——征粮。

  章容从靖国买来驰援受灾的铭县李家的粮草被覃风寨和司马家的人打劫一空。

  杨佑慈这一步棋走得绝妙,让章容叫苦不迭,更让拥护章容的李家军气息奄奄。

  李家军本向临近的蓉县林家军借粮。林渊虽有意在章容麾下做一番事业,却也不会在荒年借出蓉县百姓耐以生存的粮草。

  火烧眉毛,章容为保嫡系,顾不得收揽林家,这便派出传令官远赴蓉县传令,强令林渊借粮给铭县李家。

  林安默自章容称帝后便在大兴城安插了细作,一早便知晓粮草被劫之事。那夜与花翥夜谈,他直问当日劫粮是否有司马家的功劳。

  “一般的山匪,如何能劫取官粮?如何能将事情做得这般干净利落?章容不傻,自然猜得到是司马家。可他又岂能对司马家发难?司马家若是反了,国土北面便会彻底暴露在蛮族的屠刀下。动不得,便吃这个哑巴亏,大抵会在今年秋日加收司马家的赋税。”

  故而,林安默揣测章容的下一个目标便是蓉县。

  这便在从大兴到蓉县的官道上安插了不少探子,将传令官的动向掌握得一清二楚。才与花翥约定三日后起事。

  那刘姓传令官大踏步进了林渊的大堂,趾高气扬。身后带着十八随从,个个嚣张跋扈。

  刘姓传令官的目光落在花翥身上,略惊讶,却目不斜视。

  林渊陪着笑,说着好话。

  林安默却在椅子上坐得歪歪斜斜,懒洋洋打着哈欠。

  他混世魔王的名号早已从蓉县传至大兴达官贵人的耳中,做出此等事在刘姓传令官眼中也算不得怪。

  那传令官只是面露鄙夷,拂袖冷哼。

  而后落坐,端着热茶,说明来意,皇帝章容要蓉县交出昨年的一半收成充入国库做军粮。

  末了道:“还望林将军明白,你毕竟是杨恩业那反贼的亲信,原本陛下应杀你以震慑欲以‘杨’字起事的反贼!可陛下未曾动你、动林家、动蓉县一根毫毛,此等大恩大德,你岂不应感恩戴德?三跪九叩首?”

  林渊叩谢,却又为难。道:“刘大人,蓉县靠着地利水利和天公垂怜昨年得的收成勉强可过活,可我蓉县所交赋税却是三成,在各县中上交赋税数目仅次于汀丘。铭县百姓苦,我蓉县百姓也得活命啊。还望刘大人通融几分。”

  “百姓如何?勒紧裤子不就过了?你手中有兵,难道他们还能反不成?!况且蓉县年年好收成,天气又较别处暖和。天热乎起来,百姓上山寻一点儿树根野菜不也可过活?陛下说了,最少七中抽三,尚且留了四给你们。”

  林渊长叹,沉重点头。

  林安默却忽然朗声道:“刘大人,蓉县本已就剩七成之粮,迄今也有一定消耗,大抵剩下不过五成,收三成,还剩两成。百姓要如何活命,林家又要如何养兵抗击南方敌国?”

  “听闻二少爷常年沉迷月仙楼怡人春色,花销不少,却舍不得捐粮给朝廷?”

  “朝廷?”

  林安默眯缝起眼。

  “朝廷又何曾善待过我林家?从有朝廷之日起我林家便活得战战兢兢,即便我林家——”

  睨了眼气红了脸的林渊,林安默刻意将声音提高了几分。

  “即便我林家平民乱有功,那铭县李家龟缩在壳中,朝廷嘉奖平定南方乱民之功,奖的却依旧是铭县李家!”

  那刘姓传令官讪讪片许,昂着头怒道:“天下之事,岂能因一次功勋定了尊卑?!李家——由始至终护佑陛下,而你林家,在诛杀反贼杨恩业时不还有辅助杨家的想法?如何能与李家相提并论?”

  林安默又欲言,却被林渊呵斥。

  “黄口小儿!胡言乱语!”

  面向刘姓传令官,林渊陪笑道:“在下教子无方,还望刘大人海涵——若刘大人不嫌弃,逆子今日得了一个美人。”

  花翥闻言,戳了林安默一下。

  林安默阖眼,摇首长声叹息。道林渊真是老了,不知息事宁人着实无法自保,既然选择行伍,便不可像文人那般前瞻后顾。

  从军者,当断则断。

  这便冲花翥使了个眼色。

  花翥媚笑着向前,那刘大人依旧目不斜视。

  只一瞬,花翥从小腿上抽出东方煜给的短刀,直取那刘姓传令官咽喉。

  血色浸入云裳。

  她面上沾了几点血。发髻散,红翡翠发簪斜落,她顺手接住藏入怀中。唇红如血,肤白胜雪。

  分明花容月貌,却始终一副冷冰冰的颜色。

  满手,满身都是血,像传说中貌美却又瞬间夺人性命的鬼神阿修罗。

  花翥看了眼地上的使者,她只知道他姓刘。除了跟随章容,此人似乎比她过去遇见的那些见着漂亮女人就流哈喇子的人好出不少。

  偏偏战时许多事,没有对错,只有阵营。

  花翥忽然记起东方煜曾道:小花猪,你可曾决意面对你所要经历的一切?你的道路将是不论黑白,各为其主。那样的人生,你可愿接受?

  不论黑白,各为其主。

  在这个乱世,每个人都只是一粒灰。有的灰能抱紧大树根,有的灰却只能被风卷走。

  黑与白,是与非,逐将化作混沌的灰。

  花翥拔出袖刀。

  刘姓传令官的随从们从惊愕中醒来,纷纷抽刀。

  鸦青色的身影闯入,眠舟背负四把长剑,丢了其中两把给花翥后抽剑。

  剑光冷。

  剑影恍惚不清。

  花翥握剑看着眠舟,头一次近距离观看眠舟用剑。

  情绪搅合,融合成敬佩和奋力追赶的决心。

  擦拭干净剑锋,眠舟手一抬,紧随其后的钟于行慢条斯理关上门。门方才关上,便听脚步声重重,林安默的人将正厅团团包围。

  林渊却尚未从惊愕中醒转。

  他年少从军,也不是没见过世面。

  可当素来不被他重视、被称作无能蓉县第一、不肖天下无双的二儿子林安默提着虎啸枪笑吟吟走来时,他竟是震撼得说不出话。

  他更未曾想到,立在身边的亲信、校尉张鉴并不打算助自己一臂之力。

  张鉴道这是林家的家事,这一年他也受够了章容、不愿再听章容的安排。

  “况且,属下也思念杨太守。杨太守不是反贼!”

  “恩业兄早已被屠尽了满门!”林渊说着,眼眶竟是红了。

  “那可不一定。”林安默示意花翥。

  花翥小心拿出玉佩。

  杨佑慈的信物。

  林渊大惊,听闻杨佑慈未死,老泪纵横,却还是道而今乱世,行事还是小心为重,否则一个不小心便会满盘皆输。

  最好的便是做墙头之草,风吹向哪边便倒向哪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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