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妖娆(十)_第一女军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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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妖娆(十)

  林安适嘱咐眠舟近几日切莫离开蓉县。

  又道几日后城中必将生变,届时眠舟记得杀光所有叛逆之人。

  眠舟便顺理成章住进花翥与钟于行、红丹的小院。他平日醒的少、睡的多。坐在桌上可睡,靠着墙也可睡。

  花翥偶想与他商量,他却总是懒洋洋让花翥想好了告知他一声。

  青心擅谋。

  眠舟擅长的却是行。

  天黑下后,阴寒比白日沉重。两日后即将行事,偶然却层出不穷,搅得原本就麻烦的事彻底乱作一团。

  眼下加上花翥三人,这蓉县已有五股势力。

  五股势力彼此下套,相互较劲。为军为政为财,抑或是为了自由,觊觎对方,巧取豪夺。

  偏偏都赌在两日后。

  花翥不认为自己有太多战友。

  即便她与林安默建立了联盟,到底也是趋利而往。

  利崩,则联盟崩。

  况且青心而今也参与此事。

  她能想到的,青心都能想到。

  连东方煜都会中青心的暗箭,何况她?

  不定一早青心便料到她与东方煜也将涉足蓉县之事,早已设下重重诡计等她二人入套。

  花翥脱掉鞋袜,赤足站在地上,徘徊往复。

  凉意与细石沙砾挤压在脚下的疼痛总能让她清醒几分。她围绕墙走了数圈。头脑中乱麻却一团缠绕一团。

  东方煜曾道,若事情不清不楚,便回到最初。

  她的最初是永安城的皇宫。

  永安城之前却是文修语。

  花翥忽然记起十二岁的那个暖冬,冬日的太阳似若裹上一层薄薄的纱,又柔又暖。

  文修语翻墙来寻她。她穿上他宽大的外衣装扮成男孩。挽起袖子,一不小心便会露出一小截白生生的胳膊。

  文修语不留意看见,赶紧撇开脸,耳根却红了。

  那个时候,她还不懂,以为文修语冷,小心翼翼捂住他微凉的手用力哈气,以为这样便可温暖几分。

  那日街头巷尾有猎户叫卖猎物。

  猎犬熟睡在暖融融的日光下,偶尔浑身痉挛。猎户说它们在做噩梦,用手安抚,猎犬得到安慰,蜷缩成毛团,舒舒服服。

  噩梦属于万物。文修语说。

  或者在梦境中得到安抚。或者从噩梦中醒来,斩断梦境,杀了噩梦。

  而人与猎犬别无二致。闻声而动,逐利前行。看似一心向前,却又易被有趣之物吸引迷失左右西东。

  花翥驻足。

  忧伤蔓延。

  那个当年一道翻墙买糖葫芦的少年已辅佐邻国国君登基,自己也位极人臣。

  花翥却只有覃风寨的一小支队伍。

  想之,黯然神伤。

  月被鱼鳞状的云吞噬,夜风起,墙上竹叶舞。

  邻家的狗忽然大叫,灵活的影子跃上墙,弓起身子。喵喵叫了两声。

  花翥不动,立在墙下,融在竹影中。

  犬吠声消了。

  人语声歇了。

  偶有货郎挑着担子从门口经过,懒声懒气叫卖。像在为失落的白日做最后的补救。

  花翥还记得,那日文修语与猎户闲谈。猎户说他的猎犬拥有最敏锐的嗅觉。

  除非有他物将猎犬的注意力转移。

  东方煜常道要回到最初。

  那,此事的最初便是——有什么,是青心一定想不到的?

  墙上的毛茸茸的小兽躬身,突然窜身离开。邻家的一角传出两声吱吱叫。

  花翥走出暗影。

  寒意顺着她的脚底向上,她用力跺了跺脚,慢条斯理穿好鞋袜。

  脑中那些纷乱的线渐渐聚合在一处。

  化作冲破僵局的穿云箭。

  谁说不可以一箭三雕?

  次日早早起身,花翥梳妆打扮,幂篱上的轻纱垂至腰间。

  拽起随眼朦胧的眠舟,带上红丹与钟于行一道坐在阮飘飘家附近的小酒馆儿二楼。

  视野极好,可见大半个院子。

  院中安静,看门小童躺在竹椅上打盹,屋檐下露出一只光脚,脚尖不住晃荡。

  小兰在伙房进进出出,怀抱柴薪或是洗一把小菜。红烧肘子的香气四散。

  店小二有些面生,动作却很麻利。

  见花翥与红丹貌美,分外殷勤,一半玩笑一半认真调侃钟于行命好,享尽齐人之福。上辈子定做了不少利国利民的大好事。

  钟于行大笑。“佛家那些虚虚实实的前生今世之言,不过为束缚活人言行。听听便罢。”

  “客官不懂佛。”

  “无人比我懂佛。”

  花翥听着两人争辩,品茶,问起昨日之事。

  那店小二忙不迭道:“那肥婆竟吵着闹着要和离。和离?她这幅尊荣,有男人肯要已是天大的恩惠。况且那男子还是个秀才老爷。和离后她还能找到下一个?肥婆已有二十一二,还比得过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不成?”

  店小二的目光又落在红丹身上,讪讪道女子与女子终究不同,还是像红丹这般虽说年纪偏大相貌却依旧妖艳的好。

  “那肥婆若有夫人一半自觉,知晓相貌端庄才能讨好相公,也不会将好好的家闹成这样。”

  “小二哥怕是弄错了。姐姐我养这张脸不过是想要避免将来

  遇见与我有仇的女人时不能漂漂亮亮在她们面前耀武扬威。可不是为了讨男人喜欢。”“女人漂亮不就是为了讨好男人?”

  红丹欠身,纤细白嫩的手指勾起店小二的下巴。媚笑道:“小二哥。男人这种俗物,看似识得环肥燕瘦,到底也不过垂涎女人身上的几两肉。女子漂亮——是为了气坏别的女子。”

  “男人不喜欢,漂亮给谁看?”

  钟于行闻言插话道:“难道花开月圆也是为了讨人喜欢?世上无人,便花不开,月不圆?”

  “客人又在胡说了。”

  “小二哥,在下在与你讲佛。”钟于行双手合十。

  店小二说不过。

  偏逢楼下有了大动静,二十余人簇拥着孙泽海与孙娇,浩浩荡荡而来。

  店小二道,那孙家来人了。

  “这肥婆得浸猪笼了。”他一脸幸灾乐祸。道阮飘飘自找的,谁让她竟然有胆子违逆男人。

  始终负剑坐在角落的眠舟听着楼下的喧闹,微抬眸。

  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閤眼。

  楼下那群人行至阮飘飘门口。人手握锄头木棒,雄赳赳气昂昂,将门砸得哐啷啷响。

  看门小童开门。被人一把推开。

  小兰惊慌失措,第一件事竟是奔去伙房锁上大门,怒道碰什么都不可碰小姐的今天要吃的肘子。

  花翥唇角笑意飞舞。

  从她的角度看去,可见为首的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看不见脸,却听那妇人大声喝令小兰叫那个名声坏了的女人出来。

  那老妇人单手叉着腰,脚一个劲在地上点啊点,满口污言秽语,男女身上的隐秘处在她口中上下蹦跳,闹得欢悦。

  小兰羞得涨红了脸。

  老妇人身后的人围成一团,一人一句,对小兰口诛笔伐。

  店小二拍着手,大笑闹得好。

  “有胆子和离的女人就该如此。”

  “何时动手?”红丹赶走店小二,冷道。“不动手动口也好,让姐姐下去杀杀这伙人的气势!”

  眠舟懒洋洋飞了眼楼下,道不过两人和离,竟来了这么看热闹的。林家、阮家,还有青心的人。

  “众人等的都是后日。都想在谋划中占据主动,得一个冠冕堂皇道理由。却不想所有借口都压在阮家这位不得宠的小姐身上。不用时说女人身份低微,需要时便说女人误国,红颜祸水。”眠舟冷道。

  又道蓉县林家军的统帅林老将军虽说是武将,文词歌赋却丝毫不输于文人。阮家世代经商,读书人也多。

  花翥沉沉点头。

  眸光一亮。

  阮飘飘终于现身。

  面对扑面而来的指责慌乱无措。

  “终究是个养在深闺的小姐。”红丹喝着茶,润着喉咙,准备下去闹一场。

  忽然不言,那个卖掉她的男人也来了。

  担心被认出,她不便露面。

  林安适的亲信林德终于到了。

  花翥便欲钟于行一道去阮家。

  混入看热闹的人群中。

  旁人絮絮叨叨,花翥从他们口中知晓那老妇人是孙泽海的娘亲。

  孙泽海的爹是家中第九个孩子,前面有八个姐姐,下面还有一个弟弟。孙娇便是他弟弟的女儿,他弟弟五个都是女儿。

  孙泽海前面也有四个姐姐。

  他便是孙家第三代的唯一男丁。

  为了替孙泽海出头,也为了分阮家一杯羹,家中妇人们带上相公、儿子和近亲男子,气势汹汹。

  那孙家老妇人喋喋不休,道自己的儿子可是三代唯一的男子。虽说考了七八次还个秀才,但毕竟读了书,与街头巷尾那些货郎、绸缎庄的公子相比怎么都高出几分。

  士农工商。

  阮飘飘家里有钱又如何?

  不过一个商人,也敢与秀才姥爷叫板?也不掂量自己是什么身份!秀才,将来可是能当大官的。哪里像商人,满身铜臭味。

  那孙家老妇人又道:女人嫁了人便是那家人的东西!用了嫁妆又怎么了?相公是天,儿子是地,女人什么都不是。

  和离?

  一身肥肉的胖子有何资格说“和离”。孙泽海娶阮飘飘可是受了极大的委屈。不过房子、店子、银子,只带了这么点东西嫁入孙家,阮飘飘难道不觉得丢人?

  那孙家老妇人还道:阮飘飘肚子里幸好没有孩子。想必生下来也是又胖又丑。

  阮飘飘连男人比女人尊贵都不知,还有脸称自己为大家闺秀?

  “老身当年掐死了一个女儿,卖了两个女儿。终于养大独苗。”说着,满脸的褶子都洋洋得意抬起了头。像求了多年终于得到的儿子身上的把。

  阮飘飘欲争,却每每被逼回。

  围观的人,孙家的人,所有人都深信错的是她。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偏偏那老妇人也留意到花翥。

  “阮家的,你身为孙家的媳妇竟与这种女人认识,想来也不是个好东西!和离,可以,你的一切都是我孙家的!当初便是这样定下的。”朝着花翥道方向重重唾来一口。

  “长得一副狐媚子模样,穿得妖妖娇娇,一看就不是好东西!小骚蹄子!”

  花翥不曾想自己与阮飘飘的相见会闹出这样一番事端。还真是一步不留意,步步受阻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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