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1、心战(三)_第一女军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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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1、心战(三)

  君三笑唇角挂着揣测不清心意的浅笑,手中铁扇张开,微摇了两下。

  慢条斯理。

  “小师妹难道不知,我大周此番百万人南下征伐?苑城、鹭城隔江相望,此地更是三江交错而行,北方军既不擅水战,参战之人自然多多益善为好。怎会只派出区区两万人前来应战?”

  花翥话落,浅笑:“从军作战切忌分兵。即是百万大军南下,凭借气势便可威慑对方,不战而屈人之兵。”

  顺手替君三笑添了点儿酒。

  听出她话语中的揶揄嘲笑,君三笑说话做事渐有几分漫不经心,道:“边陲小民,不懂人言,不识君子之道,留之,后患无穷。破之,永绝后患。”

  “好一个永绝后患。凡大国者皆以‘仁德’治理天下,待天下万民同一。‘暴政’岂可安天下?”

  铁扇张开,复有合上。君三笑侃侃而言:“‘仁德’?小师妹,你我二人刀尖上沾满鲜血,妄谈‘仁德’,似若豺狼与小鹿求茸,苍鹰与白兔谋皮。”

  “师兄切莫混淆小妹之意。刀尖染血只为战,无战,何来太平?‘军’之行动为保家卫国。”

  君三笑轻轻鼓掌,一脸欣赏。“小师妹满口正道。难道抢占雁渡时不曾杀人?不也将蛮族驱赶苏娜湖以北?为阳啟弹丸小国获取大片领地?”

  “本将可未曾有意杀害女子与年幼孩童。”花翥举杯邀君三笑同饮。

  举杯,一饮而尽。

  君三笑眉梢、眼角、每一分唇都在微笑。似若而今不是敌对双方论战,而是故友闲谈。

  “好一个‘未曾有意’,从战者,皆与‘杀’字脱不得干系。所谓的‘良善’不过是五十步嘲弄百步。说来,为兄远在大周也曾听小师妹在北境的功绩。不得不说师妹的确是女子中的佼佼者,小师妹所谓的女子也可又所大成更是自己的道理。为兄着实敬佩。

  “可为兄有一事不解——既男子可做之事女子也可行,在师妹的头脑中世上之事便无‘男女’之别。那么为何在战时杀尽男人为大功,杀尽妇孺则是大过?所谓的仁人志士满口仁义道德时也责备从军之人‘连妇孺也不放过’。”

  他坐直身子,铜扇重重搁在桌上。身又前倾,气势强了三分,眉梢扬起,满目皆是洋洋自得。

  花翥一怔。

  厉害。

  君三笑不过短短几言,神情云淡风轻,却将逻辑上的疏漏之处平平整整放在她眼前。

  幸而,此事,她还真细细寻思过。

  杀孩童不可,因孩童年幼,无力保护自身。

  “若女子从军,那便是战士,是战士便要面对死亡,自然男女皆同。若是平民,不论男女皆不可随意杀戮。男子所肩负的责任大于女子,女子不得从军,不可从政,在家中也无决定大小事的权力,既由男子决定天下事,便也应由男子承担恶果。既然所有决定与妇孺无关,为何要妇孺承担恶果?”

  君三笑不言,手中铁扇“啪——”打开。

  轻轻摇动。

  不言不语。

  花翥又道:“正因男子命可贵,女子命也不贱。方才显出‘任政’之重。”

  被花翥反驳,君三笑似乎有些烦了,只道:“为兄望小师妹明白:天下皆‘惧’,便可天下安定。若前人做不到,是前人无能。为兄要做之事,自然能做到。一如为兄藏在不远处的三万人马,可轻而易举破苑城。”

  花翥听他慷慨之言,越发沉下心,深信自己的揣测是正确的。

  她又一次举杯,邀君三笑同饮。

  她说起天高云淡,江宽河广,天下之大,世间遍处美景,单是这苑城周围便有胭江、澜水,有薛玉山。

  “太守大人道薛玉山上有菊花,种类繁多,不少浓烈,也有的色调优雅。江山如画,引豪杰争夺不休。小妹有时想,世间之人夺的也不过是这秋日的蟹,绚烂的菊。”

  她轻轻搁下酒杯。

  抬首,目光灼灼,笑意灿烂而明媚。

  “大师兄,你眼下手中无兵,援军大抵一月也到不了此处。你越是嘴上说得厉害,心中越是忐忑。越是在谈判之初便亮出手中所有牌面,虚与委蛇。天下事,有必做之事,也有必定做了也不成之事。攻占双城,便是做了,也不成之事。”

  君三笑手中的折扇摇得更厉害了几分。

  花翥继续道:“大师兄若是手中有兵,为何不直接攻城?若觉攻城无用,为何不直接撤军?这段时日与双城百姓和和美美,不带任何兵器便入曾吞噬掉大周万余军队的苑城。小妹推断大师兄如此行事只为令我等放松警惕,待寻觅到破城之机你便可骑着高头大马、以五千军力轻而易举占据双城,继而顺着氿水控制蓉州截断阳啟供给。”

  “啪!”君三笑手中铁扇重重合上。

  那始终带着笑,温润若水的目光中流露出第一缕抑制不住的愤怒。

  即便,那愤怒一瞬即逝。

  “攻城便是。”

  花翥听他语气,判断自己已赢了一半。

  便又道:“大师兄计划不错。可长途作战,军需给养难以供应,如不能以极快速度攻城,以战养战,最先溃败的便是大周的军队。此处以水战为优,骑兵难以施展,若双城之人尽数而

  出,即便尔等倾巢也难占优势。何不退军?放百姓回故土,耕田劳作,求一个来年丰收,遍处丰饶。”

  君三笑终于不言。

  却又依旧笑着,手将铁扇握得紧紧的。

  问:“小师妹,你可知师父的棺椁里是何物?”

  一言出,本昏昏睡去的眠舟即刻坐直,面上添了一份严肃。

  花翥看得出,君三笑此刻对自己身处的劣势一清二楚,这才故意用东方煜乱他二人心思。

  偏偏,不管是他,还是眠舟都无法不落入陷阱。

  ——那空空如也的棺椁中究竟是何物?

  “腐烂的尸体罢了。”君三笑冷冷道。

  头一次,他面上露出不是“欢喜”的神情,那温润而良善的眼眸也变得阴冷可怖。

  花翥心凉了。

  她师父,终究是故了。

  “是女人的尸体。”君三笑已几近咬牙切齿。

  女人?!

  花翥仰头盯着君三笑的脸,以为他说的是胡话。

  微微斜眼望着花翥,君三笑冷道:“此事上为兄未曾胡说一字一言。”

  东方煜的棺椁中是女人的尸体,已经腐烂,抬尸骨时腐肉一块一块往下落,尸水横流。前去掘坟的人中有善于验骨者,更用万般肯定的语言告诉他,棺椁中是一身材不到七尺的女人的尸体。而东方煜八尺有余。“若不是为兄当年亲眼看他将青心、青悠摁在床榻上行龌龊之事,为兄还以为——东方老头其实是个女师父。若不是女师父,怎会蠢得收下女徒儿!”末了,眼角一睨,用余光将花翥上下打量。

  他连装都懒得再装,复又阴恻恻笑着问眠舟:“二师弟,看着年幼时认下的爹爹给自己重新找了几个‘娘’,心中可是欢喜?二师弟?如此说来,你还得尊称青心、青悠一声‘小娘’。”

  花翥感觉自己的心被人用力朝喉口狠狠一提。

  此事是眠舟不可触碰的痛,青悠彻底离开前,眠舟甚至因此连话也不愿与青悠多说一句。

  她担忧不休。

  眠舟却懒洋洋反问:“你羡慕?”

  他已彻底放下。

  面上一白,君三笑冷言冷语:“男人有何好?哪有女人香软动人?也就东方老头喜欢。”

  懒得再装,越发松懈。

  懒洋洋盘腿,说起东方煜来。

  阴险。

  狡诈。

  常做恶事,少有善行。

  “可惜,东方老头有不少致命的缺点。”

  “譬如?”

  “行事算不得极恶。此事上,为兄可强出他太多。”君三笑摇起铁扇,笑语晏晏,眼中满是自得。

  那为恶而不自知,作恶而洋洋自得的神情,与东方煜极像。

  可君三笑又与东方煜不同。

  东方煜做事,有底线。

  “底线?不过是妇人的优柔寡断。”

  君三笑瞄了花翥一眼,忽笑言:“本以为师妹会与旁人一样,认为为兄是天大的好人。天下皆蠢,若论聪慧,不过为兄,厉风北与小师妹。”

  天下皆是蠢货,唯有这几人万般聪明?

  花翥冷冷一笑。

  “那日宴会是张太守在试探你。张太守那日评价师兄道:此人谦谦君子,行事作风甚有几分仙风道骨,竟像个遗世独立、不染人间烟火气息的世外高人。”

  花翥抬眼看君三笑,他似乎颇为受用此番话,狡黠与自得闪现却又稍纵即逝。若不是花翥时刻留意,根本触碰不着君三笑这一瞬间的情绪起伏。

  此刻君三笑又成为了那被人称作“谦谦君子”的君大人。

  她这才缓缓道:“太守大人又道:此人这般高洁,怎会与那动辄下令屠城,当年夺权几乎虐.杀尽宫中女子的阉党子孙为伍?若不是厉风北不像传闻那般不堪,便是这位君大人不若对我等表现出来这般高风亮节、君子风度。”

  君三笑依旧在笑。

  面具被旁人一点点拆穿。

  他笑意中带着三分寒。

  花翥面色不改。

  笑吟吟说起那夜贺紫羽说的那番话,世上之人,谁没有一身优点?又有谁不是一身臭毛病?偏是君三笑,浑身上下竟是找不出一个不妥之处,只要是遇见他的,必说他好。

  “俗语云‘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小妹年幼时将这番话视作金科玉律,后年岁渐长才明白近朱者中也有狼心狗肺之徒,近墨者中也有不少志向高洁之士。可,到底只是偶有。极致的朱与极致的赤绝不会相容。大师兄,你装得太过了。”

  君三笑“唰——”张开铁扇,微微摇了两下,扬起眼角,似乎是头一回认识花翥。

  “小师妹又是何时想明白的?”

  一早,花翥也未曾想明白此事。

  因青悠说君三笑是个好人,因那些女子对君三笑钦慕不已,因路遇之人也无一不对君三笑赞许有加。

  当身边无数人道那人为善,即便她认为那人为恶,心中也会有几分怀疑,自己是否错了。

  可——

  只要想明白一事,便可理解所有。

  “当今这个世道,将一个‘贞’字视作女子身上最关键、最重要之事。但凡失了此字,便犯下滔天之罪行且要以死谢罪,即便不是她们之过。可天靖城的那些女子却愿意为了你堕入泥泞,不要身家性命,也将‘贞’字抛诸脑后,承受世上的冷语恶言——如

  此这般只为你一人。

  “只要说起你,满口赞许,满眼忠诚,满心钦慕,着实令人感动不已。大师兄,你以为花翥会因那些女孩儿的‘忠诚’而蠢到认为让那些女子从事最肮脏活计窃取秘密的你,是个好人?”

  若说有疑点,便是对待女子之事上。

  有些事,不是用言语能藏住的。

  “可有一事花翥不解,还望师兄指教。”

  那么多女子,脾性不同,相貌有异,偏偏对君三笑此人态度始终如一。

  君子风度。

  温柔体贴。

  天下第一的好男子。

  那么多人,皆看不出。

  为何?为何她们,甚至愿意为了此人去死?

  君三笑面露一丝意外,似乎有几分好奇为何花翥会问起这个。

  张开铁扇,笑吟吟摇起。

  “久旱的稻苗遇见甘霖可会拒绝?”

  花翥蹙眉。

  君三笑身体微微前倾,用铁扇半遮脸,眼中不见愤怒,也没有温柔,像戏弄猎物的狡黠的兽。

  “很简单。”

  先让乱兵杀入她们杀入她们世代居住的村庄、小镇,将那里杀光,烧光,抢光。

  再将她们掳走,将她们关入营帐,任由人所为。

  有的,很快就死了。

  活下来的,有人惧怕苦难,选择接受;也有人形容枯槁却依旧渴望一线生机却又不愿接受。

  “为兄要的,便是后面那样的女子。她们咬牙活着,渴望求生,想着复仇。偏又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此刻,为兄从天而降,杀了乱军为她们报仇,为兄便成了她们的生机,是她们的光,是她们唯一的救赎。到此时,为兄让她们做任何事,她们都会做——只要是为了为兄。东方老头太蠢,不知这才是训练密卫的最佳方式。论攻心,东方老头远不不如。此所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毕竟,他是她们的救赎,是光,是最后的希望,是女子仅剩柔情的唯一归属啊!

  君三笑咧开嘴,笑了。

  笑得温柔体贴,甚至有几丝令人心动的柔情款款。

  他坐直身子。

  依旧是谦谦君子。

  作者有话要说:【我知道你们都很想看他完蛋,但他是超级大boss,与厉风北并列第一的超级大boss。哪有那么好对付,对吧?其实这个时候小花猪已经非常危险了,因为她判断错了一点。】感谢在2021-09-2811:00:55~2021-09-2914:44: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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