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8、帝心(二)_第一女军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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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8、帝心(二)

  天际已堆上了红云,议事的朝臣才归家。

  杨佑慈有些疲倦,在御书房后的小屋中小睡了片刻。

  御书房中点了浓浓的香。

  海公公笑眯眯道朝臣都是些男人,有的武官一两月不愿沐浴,味道太大。“陛下不觉自己被熏得难受,却怕熏着花校尉。”

  “海公公说笑了。陛下礼待朝臣,怎会有男女之别。”

  海公公眼角余光打量花翥,笑道是自己多思多言,陛下理政许久,点香大抵只是累了。

  杨佑慈小憩片刻便召见花翥。

  “听闻爱卿带了一辆囚车在宫门外。”

  鹰羽卫将囚车赶入,囚车中是花翥献给杨佑慈的贺礼,刘璋瑾。

  杨佑慈还记得。

  “柳画楼?”

  刘璋瑾小心翼翼抬头,奴颜媚骨。花翥本以为他会为了躲避今日而自杀,可这一路而来刘璋瑾却丝毫未生出自杀的念头,偶尔还面露笑意,仿若胜券在握。

  见到杨佑慈,刘璋瑾匍匐在地上大喊拜见陛下,自称“罪臣”。

  他嚎啕大哭,说起可怕的明荣城之围。说起杨佑俭当初的决然,满口敬佩。又道自己这些年来未归是只因一直被滞留于第一山庄,无法归京。

  “罪臣情知应一早陪伴小公子赴死,黄泉下也算是个照应。小人总得找到小公子的遗骨才能安心——为此,苟且偷生。”

  花翥拍案叫绝。

  若不是杨佑俭的遗骨在她怀中的木盒中,她几乎要信了此人的话。

  杨佑慈只安静听着,面上毫无波澜。“俭儿的遗骨,在何处?”

  “陛下赎罪,罪臣——已将小公子的尸身埋葬于茫茫草原,埋葬于雁渡山北!”

  花翥皱眉。

  “便是说,你记不得了?”

  “罪臣自然记得!牢记于心,刻骨铭心。只待有朝一日北攻蛮族大胜,便是小公子还家之时!”

  花翥抱紧木箱,轻轻在木箱上抚了两把。她面无动静,就当听个热闹。

  杨佑慈听够了,只让鹰羽卫看着。

  天色渐暗,御书房中点起灯火。“爱卿,他说的有几分可信。”

  花翥朝前。小心将木盒放在杨佑慈书案上,轻声道:“大公子,小公子在此。”

  杨佑慈面上一白,眼眸若无底深潭的眼中凉起微光,却又沉沉坠下。

  待花翥说出经过后才颤着唇,抖着手万分小心地打开盒子。盒中,小小的头骨与细细的腿骨被小心包裹在丝绸中。骨头上的装饰已被眠舟小心取下,需要很仔细看能看出曾镶嵌他物的痕迹。骨笛上的残缺处却是怎么都消减不了。

  骨头看来苍白而脆弱。

  杨佑慈小心捧着幼弟的头骨与腿骨,他万般小心,怀中是世上最重要的珍宝。

  海公公立在一旁,用力忍住眼泪,软声道小公子终于回了家。

  “俭儿。”杨佑慈将那小小的骨头抱得更紧了一些。“也是可笑,我身为兄长,却已快不记得俭儿长什么模样了。只记得眼睛很大,衬得人清瘦苍白。俭儿他——原本就活不久。故爹爹只望他开心快乐。不想,世事难料。”他的手指顺着骨头上的纹路轻轻划过,每一道纹路都是前尘,是曾环绕爹娘膝下的过往。

  “俭儿。”

  杨佑慈抱得更紧却又更小心,似乎担心稍微用力就会弄坏那经历重重磨难的小小的骨头。

  “爱卿为何不一早便拿出来。”

  “面对战争与死亡,人有各种不得已。抢劫,放火、杀人,侵.犯、出卖,种种暴力,重重叠叠。陛下也经历过战争,应由陛下自己定夺。只是——微臣的确未想到……”

  的确未曾想到。

  事到如今,刘璋瑾还是满口谎言。

  杨佑慈小心将头骨放入盒中。

  烛光昏暗,他缓步走向花翥,拱手,道:“多谢。”

  花翥大惊失色,连声道不可。

  杨佑慈望着她,眼眸比花翥之前任何时候都要柔软,额头忽搁在花翥肩头。

  “多谢,姑娘。”

  “姑娘”?

  花翥僵着,不知如何是好。

  海公公一言不发。

  起了一阵风,窗棱便被吹响,窗棱已有几分松动。杨佑慈崇尚节约,能凑合便凑合。烛火几欲被吹灭。

  海公公关好窗户,又将屏风移去透风的窗口。

  杨佑慈伸手,一把抱住她。

  他依旧将头搁在她肩头。

  最初不过是哽咽。

  渐渐,哽咽声变大。花翥感觉自己肩上渐渐湿润,脑中登时一片空白。

  很快那哽咽便成了嚎啕大哭。杨佑慈越渐用力,那双手几乎勒得花翥喘不过气来。

  杨佑慈未嚎啕太久,嚎啕声很快变成啜泣。

  而他整个人都没了力气,全身都压在花翥肩上,逼得花翥踉跄了一下。他却抱得越来越紧。

  海公公见状,后退出去。

  关门。

  门外的鹰羽卫听见了动静,面上却不流露分毫。刘璋瑾听见动静,面露忐忑。

  海公公瞄了一眼。对鹰羽卫道:“将此人带下去……凌迟吧。就今夜吧。还有,叮嘱刽子手下手留心几分,将此人多留一夜。”

  转身便是走了。

  刘璋瑾大哭大号

  ,却无人在意。海公公守在御书房外,一立,便是整夜,已发白的头发在夜风中微微飞起。趁着四下无人,伸手抹了一把眼睛。

  次日,杨佑慈不曾早朝,海公公只道陛下身子有恙。

  花翥趴在杨佑慈安置在御书房屏风后的小床旁昏昏沉沉睡了去。

  一整夜,腰酸腿疼。衣衫皱皱巴巴。

  杨佑慈还在睡。

  昨夜他抱着她哭得睡了过去。

  这是花翥头一回见杨佑慈失态。

  初见时,在覃山再遇时,杀章家人,收拾山河,面对各种冷嘲热讽,听闻自家女眷的时传遍整个麒州时,杨佑慈都沉静而冷漠。

  经此一生,杨佑慈唯有此番失态。

  听见房中没了动静小步进屋,海公公让她先走。

  杨佑慈却又醒了。他声音微哑:“爱卿,要何奖赏?”

  “陛下,微臣只想征北,为国效力。”

  “退下吧。”

  海公公将花翥送去门口,五月的晨光柔和而温暖。

  “花校尉竟只要这个。”他叹道。“此时,你就是要做贵妃,要家财万贯,陛下也会一口答应。”

  “公公此言差矣。花翥为何要家财万贯?更不会做贵妃。公公别说玩笑话。”

  “以姑娘的模样,才学,本事,就算眼下不过是个贵妃,将来也能后宫之主。”

  “花翥只愿去北方。”

  “这可是天大的福气。”

  “自然是天大的福气,可惜花翥无福消受。”花翥望着青空,想着青空下的草原。草原上应该满是雪团一样的羊群,牧羊女抱起小小的羊羔在期间穿梭,牧歌嘹亮。

  向北。

  向北……

  昨年在宫中杀人的花校尉在陛下房中呆了一整夜的事也不胫而走。贺紫羽一大早便在宫外坐着,小脸上满是紧张不安,见花翥衣衫皱皱巴巴,急得差点哭出声。

  花翥哭笑不得:“不过是陛下商量了整夜的政事。你这么点儿大,脑中都想些什么。”

  在贺紫羽的帮助下花翥顺利见到陈家送来的皇贵妃。贺紫羽一直称呼她为馨娘娘。

  昨夜之事馨娘娘也有所耳闻。在后宫莺莺燕燕的衬托下这位馨娘娘越发显得相貌平平。但贵在个性温和,与嚣张跋扈又不懂事的皇后娘娘相比颇得人心。

  馨娘娘差人给花翥看座,上茶。

  神情却算是温和。

  花翥见她敌意不重,送上礼物,也柔声说出来意。

  她有意征北并常年驻扎北方。“只望馨娘娘请宰相大人帮下官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

  馨娘娘闻之,笑意更柔。“花校尉是女儿家,如何会想做征北那种苦差事。”

  “人各有志。且北方有太多不舍。”

  “情郎?”

  花翥一时不知如何说。

  馨娘娘反倒一脸明白。

  花翥始终未提邢丰也想征北之事,说得多,错得多。

  要征北,要获胜,对杨佑慈而言,邢丰是最好的选择。

  不提邢丰,便可令邢丰被大用。

  许久未见花翥,贺紫羽牵着花翥的手说带她出宫。一路叽叽喳喳。“姐姐要征北,可是要回明荣?”

  花翥脚顿了顿。

  “姐姐,鹏鹏可以回去看爹娘。对吧?”

  “……对。”

  花翥去明荣时刻意去当年的县衙望了眼。县衙而今是蛮族的王爷府,门口守备重重。当年的惨剧被庄严肃穆和富丽堂皇掩盖。

  口中道:“鹏鹏能回家的。姐姐一定带鹏鹏回家看看。”

  “姐姐,小乌龟长大了。可它很淘气、到处玩。鹏鹏总是找不到它。”

  花翥认真听着,偶尔一笑。

  两人走了许久未能出宫,有些地方几次三番路过。终于明白贺紫羽的小心思:“鹏鹏故意的?”

  “鹏鹏不想与姐姐分开。”

  因贺紫羽绕路,花翥被引去了太监的住所,远远便见七八个年纪稍大的太监围聚在一起欺负一个小太监。小太监看来不过十三四岁,身子瘦弱不堪,眼神格外倔强,一口歪歪扭扭的黄牙几乎将嘴唇咬出血来。

  花翥略思,顺手帮了一把。

  被欺负的名为钱正的小太监对花翥感恩戴德。

  四下无旁人,花翥摸出几粒金珠子递给钱正。钱正收下,却不道谢。

  “讨厌!对姐姐无礼!”贺紫羽道。

  花翥不与贺紫羽多解释,她自认未曾看错人。此人向她道谢是一事。收了她的钱帮她办事、就此结盟却是另一事。

  章老夫人说得不错。

  宫中之事,与朝中之事一样重要。她要学会选择合适的人做自己的眼线,以便培养自己的势力。

  翌日。

  花翥官复原职。

  邢丰复官,成了花翥与朱曦飞的顶头上司。

  牟齐儿怨声载道:“着实气人,我三人跑了一路,辛苦不已。翥小将军竟然还只是个校尉!反倒邢老爷子升了官?岂不算是败了?”

  茵蕤笑言安慰:“此事的胜或是败,不在官职上。”

  花翥点头称是。

  邢丰常年在北方行军。朱曦飞在北地驻扎多年,论资历,论军功,她都比不上,此队伍中皆是对征北雄心勃勃之人。

  征北,至关重要。

  这支队伍中有她便是杨佑慈的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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