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夙夜(十五)_第一女军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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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夙夜(十五)

  马蹄哒哒,声音穿梭进幽密的树林,撞击出绵长而深邃的回音,月光从树缝漏出落在冽泉身上。

  花翥紧随其后。两匹骏马一前一后穿过小树林,视野赫然宽敞,月色普照大地。

  冽泉的马越跑越快。

  从南城门出发,向东便是覃山,继续向南便通向蓉县。

  大路宽敞,周边零零落落散着民房。平常人家不会花大笔钱买烛火,大都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冽泉带着贺紫羽继续奔跑,再向前,竟连民房都消失不见。

  马向前,越跑越快。花翥高扬起马鞭,可冽泉的马比她的马脚力强很多,她用尽全力都追不上。

  她咬牙继续向前,她不愿陈中友的外孙女花落颜的悲剧出现在贺紫羽身上,更渴望今日生擒冽泉,救回那被带走的小女孩。

  她只能疯狂扬起马鞭,紧随冽泉。不管前路充盈何种危险,都得咬牙承受。

  她害怕自己永远追不上,担忧今夜后再也见不到贺紫羽。情况却陡转直下,冽泉忽然扬起手将怀中的贺紫羽一把抛下!

  花翥大惊失色,停马。

  被人从极速狂奔的马的背上这样用力抛下,不死也只剩半条命。丢了马匹前去寻找,云层遮挡了月光,她恍然看见贺紫羽竟被冽泉抛掷在草垛上!

  强烈的撞击将贺紫羽埋入稻草深处,花翥只能借助月色爬上草垛,担心踩着贺紫羽,寻声小心翻找,可贺紫羽却始终没有声音。

  担忧更重,她翻找得更快,更细心。

  耳边传来一声声长长的马嘶,心道不妙,手中的动作却没有停下,翻找许久终于摸到一只小小的手。花翥松了一口气,小心将贺紫羽从草垛中抱出。

  抬目远望,两匹马一路向南。

  冽泉夺了马,将她与贺紫羽丢弃在荒野之上。

  危机似乎接触,花翥眉梢却用力拧成一团。

  这般便过了?

  冽泉将她引出,不动手,不接触,这般便过了?

  但见贺紫羽浑身上下没有任何伤口,探了探鼻息,有气。

  花翥悬着心便也松懈下。人活着就好,别的总能有办法。

  她轻轻拍拍贺紫羽的脸颊,见他无回应才用力掐他的人中,贺紫羽勉勉强强睁大眼睛,眼神浑浑然,见是花翥,奶声奶气唤了一声姐姐,伸手整个人挂在她脖子上,呜呜咽咽哭了几声。

  花翥问他被抓走时的事,贺紫羽说不清,他睡得早,迷迷糊糊中就被抱上马背,浑浑噩噩中出了城,嚎哭中被那人抓起丢进草垛,过于惊恐,又遭到巨大的冲击力晕了过去。

  只用小手紧紧抓着花翥的衣襟。喃喃不休,说鹏鹏好怕。

  花翥也有些怕。

  马匹被冽泉牵走,举目四望,荒野茫茫,野原上隐约可见浅淡的树影,却寻不到一丝人烟存在的痕迹。

  她不相信冽泉抓贺紫羽,将她引出城不过是为了好玩。

  “鹏鹏,回家。”

  “天黑了,娘说天黑了小孩子独自走夜路会被狼叼走的。姐姐,鹏鹏想娘亲。”

  花翥奋力挤出笑:“鹏鹏不怕,姐姐会保护鹏鹏。回家。”

  “可师父也说不安全。”

  花翥细声细语安慰,又道:“姐姐必须回去。姐姐与苏尔依姐姐说好了定要早早回家。”

  她走前苏尔依叮嘱她一定要早些回来。

  她一定会早些回去。

  抱起贺紫羽从草垛上滑下。

  花翥举目远望,除了月色,四野上没有任何光源。

  花翥曾与东方煜一道从永安城步行去汀丘,见过他利用摩擦生热,生出火星可点燃稻草。荒原中前行不可无火,便停下脚步摩擦起火星点燃。

  无布,无油,独木难烧,她又带着贺紫羽捡回不少细木条,将稻草结成绳,背在身上。贺紫羽也捡了不少草裹在脚上做了一双小鞋子——他在睡梦中被冽泉抱出,赤着足。

  平日他一旦有了机会便缠着花翥不放,今日却分外乖巧。

  乖巧的贺紫羽让花翥省了几分心。

  高举火把,花翥牵着贺紫羽往前,月明星稀,却又可利用别的东西辨认方向。

  走了片许花翥察觉到古怪。

  漫漫荒野,草丛中有蛙鸣,有蝉叫。蚊子感觉到有人来,仗着夜深看不见,围着两人恣意胡为,毕竟尚才八月,草色青翠,遍地葳蕤。唯有丢下贺紫羽的地方有那样高的枯草垛,

  花翥意识到自己中计。

  今日八月十六,草木葳蕤,天靖城内、城外满是绿色。务农之人不会在这种时候打草。怎会碰巧有厚厚的干草垛、碰巧接住贺紫羽避免他受伤?

  昨年是荒年,覃风寨都难觅马草。今年开战,军中更需草料。阳啟城外不可能留这样大的干草垛!

  抓起一把嗅了嗅,草全然没有腐败,全段时日日日夜间大雨,不可能不受损。

  除非——此草从别处搬来这里,只为接住被冽泉从奋力奔跑的马上甩下来的贺紫羽。

  冽泉不忍让贺紫羽受伤?

  花翥打消念头。

  冽泉不是那种人。

  一旦这般想,冽泉的出现也变得

  格外可疑。

  她与冽泉接触不多,虽说不清冽泉真实的性子却也知晓冽泉平日与青心来往繁多,若不是大事绝不会出现。难道绑走贺紫羽的不是冽泉?

  不是冽泉,最可能的便是贪星。

  贪星是东方煜的徒儿,即便不算正式入门,花翥会的他应该也会,易容算不得大事。何况是夜晚,月色和伪装会欺骗了花翥的眼。

  冽泉喜欢年幼孩童,制定此计的人知晓她也知道此事,便轻而易举利用贺紫羽将她从家中引诱出来。将贺紫羽丢在草垛中是因为不忍伤害他性命。

  古怪滋生不安。

  花翥暂时不担心苏尔依,毕竟林安默和格穆尔都在天靖城。

  她却不敢相信东方煜。

  夜路难行,幸好贺紫羽叽叽喳喳,不知疲乏。“姐姐,你看,好多星星。”

  花翥仰头,月色明亮,天空中闪着几颗被遮掩光华的星。

  握着火把的手一颤,心生一个想法。却只是脱下军服外的褂子裹住贺紫羽的脸,只露出眼睛和鼻孔。

  蚊子多。

  “鹏鹏,回家。”

  前路渺远。

  贺紫羽当年能跨越雪原回汀丘,脚力比一般孩童强不少。可他没穿鞋,夜间又不易辨认方向走了弯路,一个时辰后裹脚稻草已磨破好几层,他脚底磨出血却执意不要花翥抱。

  “姐姐会累的。”

  “鹏鹏在家里不是总吵着闹着要抱?”

  “家中可不懂事,外面不行。”

  花翥险些笑出声,又走了一段路,终还是抱着贺紫羽一路往前,贺紫羽勾着花翥的脖子贺紫羽轻声唱着歌替她解乏。

  又行小半个时辰终看见零零落落的矮屋,寻到了人家,距离城门也近了许多。

  夜空渐渐添了几丝柔软的红。

  前方一户人家的家门口挂着破破烂烂的灯笼。城外百姓节省灯油,能在门口挂灯笼一定家资颇丰。花翥希望能从那户人家能有马匹,若是能借到毛驴也好,贺紫羽年幼走不动路,她抱着他走不快。

  靠近,脚步声响惊动了家犬,也惊扰了睡梦中的人。

  一壮汉手握砍刀推门而出,手握火把,大声道是谁想要偷他稻米。

  花翥小心解释,抬目,借火光和渐渐亮起的晨色打量那壮汉,那人肤色黧黑,杀气腾腾,一脸凶相。此人从房屋走出时花翥留意到那壮汉身后的屋子竟是破破烂烂,有几处连瓦都没有,只有木桩上拴着的狗冲着她一个劲狂吠。

  有异。

  抱着贺紫羽,花翥不敢妄动,顺口敷衍欲走,想着早些离开这块是非之地,那壮汉竟追了上来,一手握着刀把,一把拽着她的手臂笑道天冷夜晚,女孩孤身一人又带着小孩别四处乱跑,在此歇一夜为好。

  别的住户距离较远,求救不得。

  此人身上疑点重重,像是身负重任,不定可在那破屋中寻到马匹或是别的可用之物。他已经撞上了她,绝不会轻易放过。

  而花翥身上背着剑,若径直离开,不定会在别处受袭。

  花翥将计就计,与那人一道进了那破破烂烂的屋子。屋中点着蜡烛,墙角有一个破破烂烂的大瓦缸。

  花翥眉梢微沉,面色不改,单用左手负担贺紫羽的重量,后背紧贴着墙。

  男人用眼角睨着花翥。

  探视,寻找疏漏。

  花翥虚与委蛇,道大哥家的粮食藏得真好,即便无人看守也不会被人夺去分毫;大哥一定是勤俭持家之人,不然家中怎么会连张桌子都没有。

  两句试探,那男人便抽刀扑来,花翥右手抽出暗月,松开左手,贺紫羽对危险见怪不怪,从她臂弯落下的同时便整个人快速朝后爬行,花翥向前,单手用黑剑便抵住那男人的手中的长刀。

  “在军中嚣张惯了,又来此嚣张?”

  “大哥还未回答我,你是何人,深夜在此作甚?”花翥空出的手抽出银剑素音,直取那男子咽喉。

  那男人慌忙退开。

  因带着贺紫羽,花翥决定速战速决,她双剑并行,黑剑暗月削铁如泥,银剑素音柔软中藏着坚韧。一刚一柔,相互辅助,剑行若龙穿于云层,真假虚实共生。

  逼得那男人陷入混乱。

  花翥手中的剑却毫不停息,攻击愈发狠厉。

  那男人看似凶悍,却只会军中盛行的那一套刀法,很快便被花翥制服。心中猜到男人的身份,花翥却不出声,只用绳将男人捆好。将男人手中的刀交给贺紫羽。

  房前午后绕了一圈,未见马匹。

  反倒是那凶悍的狗摇着尾巴吐着舌头讨好。

  花翥留意到屋子中的那个大瓦缸。

  记起前些时日有传言说城外一个乞丐婆子夜间睡在大瓦缸中,无意听见一群贼人讨论谋朝串位。

  因此鹰羽卫加重了天靖城的防卫。

  此处是城外。

  一间破破烂烂的屋子,屋中有一个大瓦缸。

  这么巧?

  花翥蹙眉。

  众人皆说那个乞丐婆子躺在破缸中听见那些章家人说谋逆之事,花翥索性躺在破瓦缸中闭上眼,风从房屋的细缝中灌入,夏末的蝉鸣,蛙鸣喧闹,耳边只有嘈杂的“嗡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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