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花冠病毒_无路可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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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花冠病毒

  春天日暮时分的大海仍是冷的,水面晃晃悠悠,残红逐层消退,海与天都漫上浓重的黑暗,刺骨的海水中,血液涌动渲染,两具身体渐渐浮现。

  萧泽搂着林予游向海滩,林予腹部的血窟窿不停流着血,已经把他的上衣染红,施救的警方和急救人员接他们上岸,林予被迅速放上担架,冲向救护车的一段距离很颠簸,而他昏迷着全然不觉。

  萧泽浑身滴水,寸步不离地守在林予身边,上救护车后他盯着林予,目光不曾移开分秒。林予已经冷透,后脑断断续续流了太多血,腹部又被捅进一刀,车厢内空间有限,几名医生的急救工作显得兵荒马乱。

  萧泽没有做声,没有询问林予活下来的几率是多少,因为他好像……没那个勇气。

  警车开道,一路畅通无阻,赶到市医院后立刻进行手术,林予已经陷入重度昏迷,全身上下里外都泡在血里,从医院大门到手术室,凡是看到他的人全都骇然无比。

  考察队其他人自己开车跟来,到医院后一窝蜂涌现在走廊尽头,看清萧泽后便整队人飞奔而至。萧泽犹如困兽,坐在长椅上望着虚无的空气,后面的墙壁被他靠湿了,留下一片淡色的阴影。

  “萧队,小予怎么样?!”

  萧泽抬手抹了把冰凉的脸:“后脑重伤,腹部被捅入一刀,两处伤口都失血过多,落海之后伤口有些感染。”

  众人噤声,彼此交换眼色,一时间谁都说不出安慰的话来,因为谁都没信心林予能抢救过来。巴哥红着眼睛在旁边坐下,脱掉自己的外套给萧泽盖身上。

  这支队伍挤满了走廊,每个人都愁容满面,每个大老爷们儿都心焦地落泪。

  萧泽有些冷,划开打火机暖手,盯着那一簇小小的火焰开口:“都过来。”

  大家立刻围在他身前,等候他的调遣。

  “这儿不用挤这么多人,巴哥留下跟我照应着,副队回去重新分组,尽快把收尾工作做完。”萧泽指腹一松,火焰灭了,“小宋回去收拾些日用品拿过来,还有衣服和鞋,挑好看的。”

  众人认真听完,并记下遵守,可最后一条却有些疑惑。

  小宋心慌地问:“萧队,日用品是住院要用,衣服和鞋为什么要挑好看的?”

  萧泽垂着眼睛:“要是没抢救过来,得让他漂漂亮亮地走。”

  巴哥哭出来,咬着后槽牙压抑自己的哭声,小宋险些跌坐在地,其他人互相搀扶着,全都因萧泽这句话而崩溃。

  萧泽起身:“行了,照我说的办。”

  他缓缓前行,一步接着一步移动到走廊尽头,推开窗户,看到了外面街上的点点灯光。他借了巴哥的手机,迟疑片刻后拨通了孟老太的号码。

  响完三声对方就接了,孟老太问:“你好,哪位啊?”

  “姥姥,是我。”萧泽不知该用何种语气,不禁放慢了语速,“同事的手机,你吃饭了么?”

  孟老太嗔怪道:“正准备洗碗呢,你怎么突然打电话回来?想我了?”不待萧泽回答,孟老太又说,“对啦,我那条银手链给小予穿玉连环了,你得给我买条新的,我这回要白金的。”

  萧泽答应,答应完沉默了许久:“姥姥,小予出事儿了。”

  孟老太挂断电话立刻订了机票,萧泽没有细讲,她只知道林予此刻在手术室里抢救,生死未卜。老太太简单收拾了两件衣服,拿上现金和银行卡,关掉阀门什么的就走了,残羹剩饭还遗留在餐桌上。

  萧泽对着窗口抽了根烟,希望一根抽完能等来好消息。可是烟蒂都要燃烧殆尽,他回头望去,手术室上面的灯仍然亮着。

  巴哥走来安慰:“萧队,咱们乐观点。”

  萧泽说:“我不乐观,也不悲观,理智对待。”手术一直进行,说明林予还活着,那么重的伤如果早早结束,才是真正的完蛋,他多给自己一线希望:“忽悠蛋不是普通人,他一定能渡过难关。”

  漫长的一夜开始了,小宋带了东西回来,萧泽换了身干净衣服在手术室外面等,他盯着两门之间的那条细缝,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打开。

  后来警方带来消息,解玉成落海后在水下自杀了,一刀扎进颈动脉,警方打捞上来时已经完全死亡。萧泽平静地听完点点头,没有多余的反应,这起事件无论如何都结束了,他无心关注其他人的结局。

  凌晨两点,走廊尽头又一阵喧闹声,萧泽扭脸望去,是风尘仆仆的孟老太,孟老太身后还有萧尧和江桥。

  “小泽!”孟老太穿着平底皮鞋,扔下行李包小跑过来,她直奔到萧泽的跟前,抬手握拳砸在了萧泽的肩上,“小予怎么会出事儿!你怎么照顾得他?!”

  萧泽任由打骂,像根石柱一样没有动弹。

  孟老太急得直哭:“你倒是说句话!你不是喜欢他吗?喜欢他能让他搞成这样?!早知道我就不该让他跟着你瞎跑……我自己照顾他!”

  孟老太断断续续地骂着、喊着,骂累了,喊累了,一把抱住萧泽痛哭起来,她拍着萧泽的后背,像哄小时候的萧泽睡觉,她知道最紧张、最揪心的人是她的亲外孙。

  萧尧和江桥一时插不上话,找巴哥了解情况后便凑到门边守着,萧尧急得团团转,恨不得砸开手术室的门冲进去看看。

  手术一直进行到凌晨五点,灯灭掉那一刻,所有人都抻紧了神经。

  萧泽站在最前面,手术室大门从里推开的一瞬间他打了个冷颤,头脑空白,视野周围冒着阵阵金星,目光凝聚在医生脸上的时候形成了一片阴影。

  他不敢去看病床上的林予。

  医生非常疲惫:“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现在送重症监护病房观察。”

  大家如同自己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孟老太舒出口气,险些瘫倒在地上。萧尧和江桥扶着老太太,萧泽俯身扶着病床,林予奄奄一息地掩在被子下,头部缠裹着纱布,那张小脸儿看上去毫无生机。

  他们守在重症监护室外面,现在要做的就是等待林予苏醒。

  医生准备下夜班回家休息,临走问道:“哪位病人家属跟我来一下?”

  萧泽一言未发地跟出去,内心十分惴惴,他和医生面对面站在走廊,才终于开口:“大夫,任何情况都请告诉我,无论好的坏的。”

  医生说:“病人腹部挨那一刀没伤到器官要害,貌似是刀尖扎进他戴的玉环里卡了一下,而且扎透手臂又缓冲掉一部分力。抢救这么久,主要是他后脑勺的伤口,那块儿失血太多,情况不太好。”

  萧泽动动嘴唇:“您尽管说。”

  回到病房后孟老太和萧尧都围上来询问,萧泽走到窗口前才停,隔着玻璃看里面病床上的林予,无力地交代道:“大夫说可能有后遗症,或者无法完全恢复。”

  孟老太腿脚一软:“小予不会瘫了?就跟得了脑血栓一样……”

  萧尧扶住老太太安慰:“姥姥,你先别急,大夫只是说可能,并没说一定会,而且不一定会那么严重。”

  萧泽盯着望了很久,回过神后警告自己不能如此颓废,他去洗了把脸,随后订酒店安置孟老太。等江桥带孟老太回去休息后,他让巴哥也回岛上,只和萧尧留下守着。

  萧尧买了一堆吃的,他本来还担心萧泽没胃口吃不下去,谁料萧泽根本不用劝,沉默着低头猛吃,三屉灌汤包,一碗云吞面,还有米粉排骨和烫青菜,全吃光了。

  “兄弟,你跟回光返照似的,我有点怵。”

  萧泽总算抬眼:“饿了,我多吃点才有精神,不搞伤春悲秋那一套,忽悠蛋至少已经没有生命危险,我该高兴。”

  萧尧犹豫道:“那大夫说的话你怎么看?”

  萧泽擦擦嘴:“没怎么看,瘫了废了我就照顾,失忆了也没事儿,正好把那些糟心的经历都忘干净。”

  “我操?”萧尧没考虑过失忆这个选项,急赤白脸地提高音量,“小予要是失忆,那把你也就忘了!你他妈连哥都不是了!”

  萧泽扭脸望进病房内:“那换我追他,让他重新喜欢我。”

  当地警方之后来探望过几次,还有媒体想要采访一二,不过后者都被萧泽拒绝了,这件轰动一时的情杀抛尸案就此结束,枉死的已经死了,该死的也已经死了,活人再嚼一阵子也将会淡忘。

  江雪仪,父母健在,还有年仅四岁儿子。

  罗梦,父母健在,还有读五年级的女儿。

  这两个女人被杀害后又被用非常残忍的手段肢解,并分散抛尸,警方按照解玉成那张纸上留下的一点一一寻找,除了江雪仪的头部,其余部位已经全部找到。

  解老,上吊自杀,留下一封简短的遗书。

  解玉成,一身重罪,畏罪自杀。

  这起大案涉及的当事人已经全部死亡,留给家人的仅剩下无尽悲痛,解玉成作为杀人凶手,他生前与江、罗二人的纠葛,以及他丧心病狂的犯罪手法都成了市民最近热议的话题,网友甚至玩味地称他是本年度最可怕的魔鬼。

  林予当初说过,解玉成很难评价。

  解玉成被人所知的是滥交、渣男、凶残、毫无人性,没有人知道他热情、仗义、孝顺。他太过矛盾,当走到绝路上时,天平向罪恶那一面狠狠倾斜,他成为了魔鬼,那假设一开始的犯罪就不存在,他这辈子可能永远都那么自我冲突地活着。

  或许有很多像他一样的人,只不过他把一切都放大了。

  世界是一片汪洋大海,大大小小的事件如碎石投下,激起一圈圈涟漪,水下的游鱼因此而乱了秩序,等到碎石沉入海底,海面恢复平静,鱼的生活也如初进行。

  第一考察队完成了收尾工作,离开这里前在市区进行了聚餐,随后上路返回,萧泽目送车队离开。

  将近半个月了,林予仍然未醒,萧泽每天吃住在医院,两天回酒店洗一次澡、刮胡子、换衣服。天气越来越暖和,林予从重症监护室转入普通病房,脸蛋儿随着气温上升也增添些血色,可始终没有醒来的迹象。

  萧尧在沙发上削苹果,说:“我觉得,咱们考虑到了瘫痪啊,失忆啊,是不是忘了考虑变植物人啊……”

  萧泽守在床边看报纸,眼都没抬:“别吃我们家植物人的红富士,搁下。”

  萧尧耸耸肩膀,眼眶说红就红:“有本事让这小植物人醒来自己抢,我、我给他买一车!”

  萧泽翻报纸的手停下,抬起眼眸看向林予,自顾自地说:“他不是植物人,他只是还没睡够。这家伙喜欢做梦,逮着这么个好机会使劲做个够,舍不得醒了。”

  林予的确做了很长的梦,梦中的场景零零散散,破碎不堪,有让他高兴的,也有让他生气的,他似乎能听见有人在梦境之外的地方说话,可是无论如何都睁不开眼睛。

  “小予……”

  “小予……”

  林予寻找声源,光着脚跳下床,从走廊到楼梯,穿堂过厅,一路朝着亮着光的地方飞奔。他跑进了一片青色的麦田,沟壑缝隙长着茂盛的小花,头顶是明晃晃的太阳。

  “小予!”

  他环顾四周急切地寻找,终于看到了麦田中的稻草人。稻草人却会动,扔下怀抱的两卷稻草,摘下脑袋上的草帽,用力挥着、笑着。

  林予兴奋地拔腿狂奔:“豆豆!”

  他逆风穿行,在青色的麦浪中驰骋,笑声回荡在麦田中,带着无限的精神气和快活。豆豆张开手臂,待他飞扑而来便将他抱个满怀,甚至险些被撞倒。

  豆豆比林予大了十岁,个子也高,问:“鞋、鞋丢了?”

  林予低头看看自己的脚,慌张地说:“别告诉爸爸妈妈,不然又该挨揍了。”

  豆豆发出一串笑声,他把草帽扣到林予的脑袋上,弯腰把林予背起来。林予环着豆豆的脖子,问:“他们又让你假装稻草人?”

  豆豆支支吾吾地回答:“逮……小鸟,你喜欢,小鸟。”

  “他们”是指村子里其他小孩儿,大家都知道豆豆是个傻子,所以经常戏弄他。麦田里有稻草人吸引麻雀,他们就骗豆豆,说林予喜欢小鸟,让豆豆假扮成稻草人。

  林予气得直晃小腿:“你傻啊!又相信他们!”

  豆豆老实承认:“就是傻子。”

  “……才不是。”林予将手臂环得紧一些,“我胡说八道呢,你压根儿就不傻。”

  豆豆追问:“喜欢小鸟?”

  林予其实不怎么喜欢小鸟,他胆儿小,一怕小鸟拿嘴啄他,二怕鸟往他身上拉粑粑,衣服弄脏又要挨揍。所以他犹豫了一会儿,回答:“你抓的小鸟我肯定喜欢,但是小鸟也有窝,咱们还是不要抓它了。”

  豆豆无法完全听懂,只明白林予回答了很长一句,于是还问:“喜欢小鸟?”

  林予认输道:“喜欢。”

  “那,抓!”豆豆忽然跑起来,惊起了一片在麦田里吃麦子的麻雀,林予搂紧对方,脚趾头都绷着劲儿,跟着高呼尖叫,出了一脑门儿汗。

  豆豆背着林予走回村里,路上遇见其他孩子,四目相对电光火石,豆豆只会瞪眼和乱吼乱叫,林予跳下来,捡起一块砖头就吓唬人。

  “我告诉你们,不要趁我不在就欺负他!”林予气势十足,挥了挥手中的砖头,“这一砖头下去你们就脑袋开花了!笑话豆豆傻是?我让你们变成大弱智!”

  他举着砖头追赶其他小孩儿,小孩儿们四散逃跑,都被他不要命的气势唬住了。林予追了一段路,把砖头扔掉蹲下身,揉了揉被擦破的双脚。

  他和豆豆回家去,家里虚掩着门,谁都没在,他们俩的小屋里有点乱,桌上铺散着几十张卡片。豆豆去打了盆水给他洗脚,他们并肩坐在床边,齐齐地望着窗户。

  林予问:“爸爸妈妈呢?”

  豆豆答:“死啦!”

  林予猛然回神,他都十八了,爸爸妈妈早就死了,他怎么忘了呢。哀伤地叹了口气,他歪头靠在豆豆的肩上,问:“豆儿,你想爸爸妈妈还有姥姥姥爷吗?”

  豆豆答:“忘啦!”

  林予噗嗤笑出声:“你这人没良心!把卡片拿过来,我考考你记不记得学过的字。”

  他把脚擦干净,守着豆豆掂掇那一沓卡片,卡片是他的教学工具,他写下常用字反复给豆豆念,教他认,对方总记不住,他就每天都教一遍。

  “这是什么?”

  “纸。”

  “纸上写的是什么?”

  “嘿嘿,不知道。”

  林予把卡片拍桌上:“这就一道笔画,这是一,记住了吗?”

  豆豆点点头,看表情还是没明白。林予扭脸看着那盆洗脚水,起身走过去用手指沾了一点,然后在地上一划,前后也就十秒钟,他又问:“豆儿,这是几?”

  豆豆摇摇头:“嘿嘿,不知道。”

  林予气得把洗脚水抹对方衣服上,耐心讲道:“不是刚讲了吗?这就一道笔画,这是一啊。”

  豆豆还摇头:“不是,那个短,这个长。”

  “……”林予敲敲自己的脑门儿,深呼吸后用手比划着讲道,“我刚来家里的时候才这么长,现在我都这么高了,可我还是小予啊。”

  豆豆傻乐着:“小予不长个了。”

  林予后脑勺疼起来,感觉做老师真是难,他放弃了“一”,觉得“二三四”也不太好搞,于是拿着那叠卡片翻找,一时不知道讲哪个好。

  忽然院子里有动静,豆豆猛然惊慌:“快跑!小叔!”

  林予吓得站起来,急忙去找自己的鞋,没等他藏起来,他们的小叔已经从屋外进来。林予僵硬地站在原地,正对上男人的目光,老实叫人:“小叔,你回来了。”

  他们的小叔站在外屋,骂道:“你在这儿干什么?我家不养外人!赶紧走!”

  林予解释道:“我找豆豆,我本来和豆豆就是兄弟,我得照顾他。”

  “放屁!还想让我多供一口粮?门儿都没有!”男人恶狠狠的,耐心告罄冲进屋来,拽上林予就往外拖,“抱养来的算个屁兄弟!把一家人都克死了,还有脸来!”

  林予被推搡出到大门外,他扒着小叔求道:“我不吃你的粮!我就想照顾豆豆!”

  小叔啐了一口:“怎么照顾?!拿钱来!你以为他吃药不用花钱?!”

  林予又被赶走了,其实他已经习惯了。无所事事地在村子里晃悠,去校门口逛了一圈,又去小河边扔石子,后来太阳下山,他沿着河边走,念道:“那河畔的金柳,是夕阳中的新娘,波光里的豆豆,在我的心头荡漾……”

  一直在外面晃荡到天黑,林予最后又返回了院门口,他爬上矮墙偷看,外屋亮着灯,能听见小叔在看电视。里屋黑着,不知道豆豆在做什么。

  忽然大门开了,一只手从门缝伸出来,往地上放了个塑料袋,门又关上,过了一会儿里屋的窗户开了,豆豆蹲在桌子上跳下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林予捂住嘴,怕自己笑出声。

  豆豆跑到门前把塑料袋揣怀里,然后轻手轻脚地离开院子,林予从墙头跳下来,用肢体动作召唤对方。豆豆不愧是个傻的,激动道:“小予!馒头!”

  林予急忙嘘声制止,拉住豆豆就跑,幸好小叔没有听见。他们一口气跑到了村里的水塔下面,互相拍背顺气,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

  月光正好,这片空地上有根柱子,柱子上绑着广播用的喇叭,还有一盏破灯。他们两个坐在柱子下面,就着月光分食那个凉冰冰的馒头。

  林予抛出豪言壮语:“豆豆,等我以后赚了钱,天天给你烧排骨。”

  豆豆不是很懂,嘴巴沾着馒头渣傻笑。林予在这份笑容里暗下决定,他不要再每日晃荡,像个癞皮狗一样被人骂了,他要离开这儿,出去赚钱。

  要让豆豆吃烧排骨,吃最好的药。

  他用鞋底把地面上的沙土拢了拢,然后捡起一截树枝在上面写了个“天”字,说:“这就叫皇天后土,我来许愿,努力赚钱让你天天吃烧排骨。”

  豆豆伸脚把“天”字抹掉,抢过树枝划了一道,说:“一!”

  林予大喜:“你认得了!你不是实傻子!”

  他激动地将“一”也抹干净,提出了更高的要求:“豆儿!来,就写写你明天要做什么,边写边说。”

  豆豆把这句话听了四遍才明白,他又思考了半天,最后在地上画了个圆圈。

  林予问:“这是字吗?”

  “馒头,明天吃馒头。”

  “……行。”林予降低标准,“还有呢?”

  豆豆又在圆圈里面扎了两点,像两只眼睛,说:“给你抓小鸟。”

  林予搓搓手掌,夺下树枝又给圆圈添了一笔,在两只眼睛下加了一道弧线,变成了一张笑脸,他轻声说:“这是你。豆豆,这是你。”

  豆豆问:“你画我干吗?”

  林予站起来蹦到对方面前:“豆豆,我要保护你。我明天保护豆豆,后天也保护豆豆,大后天还保护豆豆,我永远都会保护豆豆!”

  他蹲下身:“豆豆,我就算在很远的地方,也会保护你、照顾你。”

  豆豆不知道说什么,也没有听懂,便叫他:“小予。”

  林予轻轻问:“凉馒头好吃吗?”

  豆豆说:“豆豆。”

  林予又问:“萤火虫漂亮吗?”

  豆豆笑起来:“小予。”

  他们跑去村外看萤火虫,林予已经决定明天就离开这里,他拉着豆豆的手在树林里跑,追着一片发光的绿色,那是他们最快乐的时候。

  “豆豆……”

  “豆豆!”

  病房里的三个人已经手忙脚乱,萧泽紧守在床边,一遍遍念着林予的名字,孟老太吱哇乱叫地站在门口喊医生护士,萧尧发出一串拟声词,把削好的苹果都吓掉了。

  几名医生冲进来,萧泽着急地吼道:“大夫!他醒了,刚刚醒了!”

  医生们围到床边检查,问:“怎么醒的?”

  萧泽、萧尧和孟老太同时噎住,他们也觉得有点匪夷所思,电视里都是动动手指头,或者慢慢睁开眼睛,但林予是……一嗓子喊醒的。

  萧泽被那声“豆豆”吓了一跳,他从没想过林予会喊着豆豆的名字醒来。

  虽然不合时宜……但的确相当眼红。

  林予耳边阵阵窸窣声,睁眼的瞬间结束了梦中的黑夜,他皱着眉适应光线,而后温热的湿毛巾擦在眼上,视野变得清晰起来。

  萧泽的一颗心揪成了碎片:“忽悠蛋,记得我是谁吗?”

  孟老太才不管那么多:“小予!我是姥姥啊!你把姥姥吓死了!”

  萧尧更不管那么多:“你个白眼狼!我守着你这么些天长多少条鱼尾纹!你现在才醒……你他妈吓得哥哥都、都不知道怎么说了!”

  林予的目光聚焦在萧泽脸上,极缓慢地眨了眨眼睛。

  萧泽拿毛巾给他擦擦脸,说:“不能只记得喊豆豆,却忘了我。”

  林予笑起来:“哥,我是不是帮你把咒破了,你一定能长命百岁。”

  萧泽顾不及其他人在场,垂首吻他的额头:“那你快点好起来,一个人长命百岁,没意思。”

  林予笑着笑着又哭了,恍惚想起他的玉连环好像断了?

  春秋时期的宝物玉连环断了……

  病房内再次鸡飞狗跳起来,三位家属一位比一位激动,恨不得抢了白大褂自己当大夫,几位医生也十分纳闷儿,明明情况有所好转,怎么病人突然又厥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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