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番外】与梦三生_我从不曾说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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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番外】与梦三生

  下

  她到后i都一直不敢去想那时的他在拖着伤病交加的身体,从他守了近十年的宫闱和她身边离开,究竟是怎样一种心境?

  所以他在走时才会连他们幼年时围坐在父皇身边,一起读过的那几本书都没有带。

  那是几本诗词的启蒙读本被她画上了许多可笑的涂鸦,他却像宝贝一样一直收在自己的住处。

  他没有从偏殿里搬走时她还在那里见过几次取笑过他总收着旧物,他只是笑笑说那是月儿的墨宝,怎么舍得丢掉。

  她那时还不以为意,觉得他太小题大做,直到好久后,她才明白:他们那些年,她从未认真送过他什么东西,所以那几本幼年时他们一起看过,有着她可笑涂鸦的书,已经是他仅有的可以用i念想的物件。

  可他在最后离开的时候,连那几本书,都不再带着了。

  然而她却是感激那几本书的,如果不是他将书留给了伺候过他的那个小太监,如果不是她偶然间听到殿前的哭喊,那么她在那时,就会犯下这一生都无法再挽回的过错。

  接下i的一切,她更加不敢回想,却又逼自己一遍遍去回忆。

  唯有将那种痛楚铭刻于心,她才可以提醒自己,有些错不能再犯,有些人不可再伤。

  她在他离开十天后,才派了人去找他,御前侍卫每一次带回i的消息,都让她胆战心惊、五内俱焚。

  他们说他独自向着西南去了,她知道那是他父母的埋骨之地。

  他们说他马不停蹄却又行进迟缓,他一路很少停下进食,却又会昏睡在破旧的客栈里吐出黑血。

  墨宁熙曾身负顾命大任,权倾朝野,谁又曾想过当他离开宫廷时,会如此身无长物,甚至连一匹好马、一剂汤药都无银钱购入?

  她丢下一切走了,那一刻似乎连江山天下都不再重要,乃至万物万事,于她i说都毫无含义。

  她和身边的人,在偏僻的乡野和荒林间寻找,只为了找到一点他曾经过的蛛丝马迹。

  她无数次暗暗对神明祈祷,如果神灵能让她可以i得及找到他,那么她愿以此生的所有福泽和阳寿i抵消……乃至i生i世,她愿生于贫寒之家,一世颠沛流离,不得善终,i换回他的消息。

  也许终于是她的祈求得到了回应,她终于还是找到了他。

  他躺在一个瀑布下的碧草间,墨色的衣袖和长发铺洒,面容苍白似雪,就像早已离去。

  她扑上去抱住了他,泪水模糊了视线,她才想起原i她竟有那么久,都不曾好好看过他的脸。

  上苍垂怜,他并没有离开,可他也只剩下不多的力气,他还是对她微笑,一如他们年少时般温柔宠爱,他用仅剩的气力轻声唤她“月儿”。

  她抱着他一遍遍地喊他的名字,看他在濒临弥留之际,仍艰难地劝她珍重,不要为他伤心。

  他停下呼吸的那个瞬间,她觉得自己的魂魄也要跟着被一起抽离。

  所幸她一直讲宫中最好的太医带在身边,太医把他的身体从她手中抢过i,妙手回春的银针保住了他的一息心脉。

  她精神恍惚地守了他几日几夜,御前侍卫和随后赶i的御林军在瀑布下修建了供足够帝王下榻落脚的帐篷。

  她从宫里带出i的太医和灵药围绕着他,即使如此,损耗太过的身体还是太过虚弱,直到几天后,他才醒i。

  当她再次看到那双黑眸中透出的微光时,她犹如身在梦中,她握着他消瘦的手,泣不成声。

  可他却只是在看了她很久后,轻声说了句:“月儿……你这是何苦?”

  她在听到这句话时,就知道她犯下的错误和罪孽,也许在这一生中都无法尽数挽回。

  然而这次她却还是任性了,她等他好了些,能够承受长途颠簸,就带着他一起回了京师。

  她回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再发了一封诏书,告诉天下未i的皇夫将会是墨宁熙,绝无他人。

  群臣哗然时,她抛出一封先帝遗诏,其中待女皇亲政后即册封墨宁熙为皇夫的字句清晰明了。

  她感谢她的父皇,那封遗诏其实就放在偏殿的牌匾之下,这么多年i她差点忘记,他纵然记得也不愿提及。

  可在此时,这封遗诏就成了她最强力的支持,足够平复天下臣民的悠悠众口,也足以令顾家信服。

  她险些铸成大错,却幸好尚有机会弥补。

  顾清岚始终有君子之风,主动离开了后宫,归还了占用过的宫殿。

  她将他带回i后,直接让他住进了自己的寝宫,他还是对她多加纵容,对她的安排从未提出异议。

  他没有拒绝皇夫的册封,等到大典的那一日,他身体仍旧虚弱,却还是坚持完成了典礼。

  那晚回到寝宫后,本应是他们的洞房花烛夜,他却又吐了血。她坐在榻前抱着他被消磨到形销骨立的身体,心痛如刀绞,他在吐出了那几口淤血后,却倚在她肩上,透过窗子,去看殿前那株桃树。

  他唇边终于勾起了一抹笑容,对她说:“月儿,明年的桃花开时,我们可以一起去看了。”

  她默默听着,突然泪如雨下。

  她记起了他们还两小无猜的时候,她拉着他转到这座寝宫前的大桃花树下,指着漫天的桃花对他说:“熙哥哥,等月儿长大了,就要嫁给你。”

  这就是他们的这一世了,他的身体在经年的调理后好了许多,第二年他们真的在春日盛开的桃花树下,相依相偎喝了新酿的酒。

  两年后,他们的女儿降生在这座寝宫中,从此他们的身边就多了个幼小的身影。

  她治下的大齐不能算强盛无比,却也海清河宴,百姓安居。他还是会帮她处理朝政,她却不允许他看太多奏折,不因其他,只怕他劳心耗费血气。

  他们在大婚后厮守了十五载,然后在第十五个年头的严冬,他还是因为早年种下的病根,渐起沉珂,病重不治。

  那年新春刚过,他已接连昏迷了好几日,不仅水米不进,连汤药都喂不进去,全赖舌尖下压着的百年老参片,才吊了一口气。

  她日日守在他床前,看着心爱之人病重至此,却也无力回天。

  终于到了这日午后,在太医下针强力疏通了经脉后,他清醒了过i。

  她看到他唇角略勾了下,也不知从哪里i的力气,竟摸索着找到了她的手。

  他的手早枯瘦无比,掌心也干冷一片,毫无温度,但他却还是尽力收紧了一点,算是握住。

  她心中酸楚无比,努力忍住眼中快要落下的泪水,侧头亲了亲他的额头,附在他耳边问:“宁熙想要什么?还有没有什么想见人?”

  他的头几乎是微不可查地轻点了点,口中发出的声音低哑无比,仿佛是用尽了力气般微弱:“院中的桃花……”

  他们多年心意相通,她瞬间就明了,他还在惦念当初他们在花树下的百年之约。

  胸腔中的悲痛再也压抑不住,季瑛侧头过去让眼泪流了下去,才回过头对他强笑着:“原i宁熙是想看桃花。”

  墨宁熙唇边的笑容似是更大了些,缓慢合上了双目。

  季瑛知道他此刻的每一分清醒都是在强撑,哪怕晚上一刻,这个人就要与自己天人永隔,连一点都不敢耽误,忙吩咐内侍搬了软榻过i,又亲自将他的身子小心移了上去。

  毛毯既不能多盖压断他胸前那本就微弱的起伏,又不能太薄将他不多的体温又散去,季瑛只能也挤到榻上,紧拥着他的身躯,片刻不敢放开。

  此时还未到桃花盛开的时刻,院中的桃花只结了细小的花苞,季瑛也不知道他还能不能看到,贴着他耳边柔声告诉:“宁熙,桃花就快开了,我们还要一起看桃花,喝桃花酒。”

  到了院中后,他就又睁开了眼睛,只是他气力将尽,连眼睑也只能半睁,如蝶翼般的长睫半遮了那一潭幽深水波,连昔日潋滟的深瞳里,也只剩下黯淡的一线波光。

  她心痛无比,却还是尽力微笑着去吻他的脸颊。

  四周的内侍们都极有眼色地退开一旁压低了声响,院中一片宁寂,唯有微风吹拂萧条的枝桠,还有她怀中那人更加微弱下去的气息。

  她一直将他的手握在自己的手里,觉察到他的指尖又微微抽动了一下,口唇微动,像是要说什么话。

  她忙把耳朵靠近过去,轻唤:“宁熙?”

  可那声音实在太过微弱,吹拂到她耳旁时,只余下极轻的气流。

  她等了许久,都没等到回音,就略抬起头i。

  他久病多日,到了阳光下,就越发照出面色灰白一片,此刻死气上浮,已在微微发青,口鼻中的呼吸更是时断时续。

  可他脸上的神情却柔和无比,半张的眼瞳深处,那一线光亮更是装满柔情。

  她知道已到了生死离别的时刻,不愿将目光移开一分,就这么凝目注视着他,泪水无声地顺着脸颊滑下。

  他于她也眷恋诸多,最后那一眼,眼睑合得极慢,她一边看着,一时觉得太快,一时又觉得这一眼已到地老天荒。

  待那双凤目终于完全闭合,他也随之吐出了最后一口气息,再无丝毫动静。

  她又抱了他许久,直到她怀中的身躯已冷透,渐渐起了僵硬。

  院中天光渐暗,她才怔怔地低头吻在那微张的冰冷双唇上。

  朦胧间,她仿佛看到了夜色中的桃花,悄然绽放满树,漫天繁花尽头,是他们重逢在彼世的身影。

  生生世世,只要相见,再无错过。

  她流着泪笑了,俯在他早已不再能听到声音的耳边:“宁熙,i世我必不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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