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1章 潮起【一】_布种红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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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1章 潮起【一】

  第491章潮起【一】

  九月初五。

  天色将亮未亮,焦家的骡车便出现在了菜市口,距离处刑台不过百十步的地方。

  焦顺打着哈欠挑开窗帘,看看远处黑黝黝的一团,又摸出怀表扫了眼时间,然后淡定的缩了回去,准备抓紧时间再睡个回笼觉。

  在经历了九月初二那个炮火连天的日子之后,被榨干了的焦某人就陷入了疲不能兴的状态。

  再加上这两天又连着和户部、吏部,为改建工学院以及‘教授’名额的问题扯皮,也就是焦顺身子硬朗,要换个四体不勤的大头巾,估计这会儿早都油尽灯枯了。

  说实话,要不是今儿就是小作文计划第二阶段的关键节点,焦顺真想在家睡上一整天。

  毕竟今儿晚上,还要伙同赵姨娘演一出苦肉计呢。

  唉

  怪道读书人都说‘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呢,这不把身子骨修炼好了,连十来个女人都搞不定,又怎么可能应付的了三宫六院七十二妃?

  正想入非非,冷不丁车帘一挑,贾宝玉搓着手爬到了车上,见焦顺闭着眼睛歪在靠枕上,不由艳羡道:“焦大哥果然是见过世面的,这时候竟还能高枕无忧。”

  焦顺略略挑起眼皮夹了他一眼,有气无力的道:“什么高枕无忧,我不过是最近操劳过度,实在提不起精神。”

  说白了,还不是你娘和你嫂子害的!

  老话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原说的是婆媳之间总会有相似之处,但焦顺万万想不到,这婆媳两个都把技能点在了这上面。

  话说……

  和焦顺一样大受震撼的还有王熙凤,听平儿说,她回家后甚至都有些怀疑人生了。

  “焦大哥。”

  焦顺乱飞的思绪,再次被贾宝玉打断,就听他问:“你说这事儿什么时候算完?”

  “快的话五六天,慢也就是十来天吧。”

  焦顺随口估算了个日期,前阵子他对贾宝玉颇不耐烦,但如今身份不一样了,自然也就宽容了许多。

  贾宝玉‘喔’了一声,便有些闷闷不乐的想要下车。

  焦顺忙提醒道:“先别乱跑,这眼见就天亮了,让人撞见伱在这里鬼鬼祟祟的,难免节外生枝。”

  贾宝玉又没精打采的‘喔’了一声,然后老实坐在骡车一角,怔怔的发起呆来。

  焦顺再次抬头扫了他一眼,心道这小子莫非也被榨干了不成?

  啧

  怪道王夫人会看重袭人,原来是腥腥相惜的缘故。

  焦顺一面心下调侃,一面坐直了身子往宝玉旁边靠了靠——作为一个初为人父的男人,自然不能对青春期的孩子坐视不理。

  当然了,除了这种初为人父的心态之外,焦顺也是提心吊胆,生怕王夫人当日的所作所为,还有什么暗地里的算计。

  所以这几日,他一有闲工夫就会把宝玉‘绑’在身边,好让王夫人投鼠忌器。

  “咳~”

  焦顺清了清嗓子,笑问:“我怎么瞧你兴致不高的样子,莫非还在为那篇随笔贴在处刑台上而不值?”

  贾宝玉摇了摇头,一脸忧郁的叹道:“我只是不想薛二……薛兄弟和宝琴妹妹这么快就离京。”

  顿了顿,又低下头弱弱的补充道:“我知道是我负了林妹妹,所以更希望她能过的开心——宝琴妹妹住进潇湘馆之前,我已经很久没看她笑的那么开心了。”

  那是因为你就是让林妹妹不开心的最大因素,她见了你能高兴才怪。

  焦顺心下吐槽着,嘴里却道:“这你放心,不是还有你邢姐姐在么?再说这大半年里,林姑娘的身子骨倒康健了不少,拢共也才病了不到一个月。”

  半年多病上将近一个月,对普通人来说肯定不是好兆头,但对于年均卧病一个季度的林黛玉而言,却是极了不起的进步。

  除了邢岫烟的呵护之外,或许还真就让焦顺说准了,林黛玉是用情极深的性子,正所谓‘心宽体胖、情深不寿’,越是心思重的人,身体自然越是容易出问题,如今林妹妹彻底断了木石前盟的念想,无形中就等同于去掉了最大的病根儿。

  贾宝玉闻言,这才略略振奋了些,点头道:“我私下里找紫鹃打听,她也是这么说的。”

  说到这里,他又忍不住有些失落,以前自己想尽种种办法,也不见林妹妹的身子好转,却怎么两下里再无往来之后,林妹妹反倒康健起来了?

  难道说……

  两人命中注定就是彼此的劫难?

  想到这里,他刚刚提起的精神头,又肉眼可见的垮了下去,沮丧的程度反而严重了。

  啧

  这文青病就是难搞!

  焦顺实在没法跟他共情,索性又躺了回去,抬手屈指在车身上敲了几下。

  “大爷?”

  外面立刻传来了倪二恭谨的声音。

  焦顺先前用他用的顺手,曾想抬举他个官儿坐坐,但倪二自知不是这块料,又不愿意受那些拘束,故此再三考量之后还是婉拒了。

  于是焦顺便退而求其次,表示会招他十一岁的儿子去工学入读,并且许诺四五年后必有一份前程。

  倪二为此欢喜的什么似的,自此愈发恭谨乖巧。

  焦顺吩咐道:“时间也差不多了,开始吧。”

  “小人明白!”

  倪二领命之后,立刻用暗号联系了埋伏在处刑台的两名心腹,那二人立刻上前从处刑台两侧,拆下了几块用来遮掩随笔的木板,又把红底儿黑子的横幅挂在了正中,然后头也不回的消失在黎明前的黑暗之中。

  又过了没多久,菜市口就逐渐热闹起来——送菜卖菜的都是走另一个街口,故此方才周围人烟比较稀少。

  处刑台前的异状,很快就引起了路人的主意。

  有识字上前念了那横幅,就有人惊呼道:“这莫非就是那薛家丢的东西?!”

  经过这几天的发酵,薛家在大理寺丢了账本,不得不悬赏三千两银子的事情,不敢说是人尽皆知,但京城里每五个人当中,至少也有一个听过这事儿。

  当下沸沸扬扬、指指点点的议论开来,于是不明就里的其余路人,也都纷纷恍然大悟。

  更有好奇那随笔内容的,凑到近前或默读或摇头晃脑的念诵。

  “咦?”

  一个正挎着菜篮子大妈,原本正和同伴讨论三千两赏银的事儿,不经意间听人念了几句,不由奇怪道:“这是什么东西,怎么连我都听得懂?”

  她斗大的字不认识几个,读书人写的那些文章别说是看懂了,听着都跟天书似的,今儿倒难得遇见一个能听懂大半的,于是不自觉的竖起了耳朵。

  听她这么说,同伴也好奇的听了几句,然后同样惊讶道:“这真是读书人写的?”

  “也算不得正经读书人。”

  因发出类似疑惑并非少数,就有个秀才不耐烦的回道:“薛家是皇商,就是做买卖的——不过这随笔,本也都是随便写写,用不着引经据典的。”

  其实后面的解释纯属多余,众人听说是商人写的东西,也就都释然了。

  随着时间推移,聚集在此的路人越来越多。

  后面的人挤不进来,就央前面的读给大家听,结果倒真有好事之人,在那处刑台前摇头晃脑的大声诵读起来,而这又进一步促进了人潮聚集。

  按照焦顺定下的调子,薛宝钗主编的这篇随笔,颇有后世爆款文的资质,且又在尽量贴近白话的前提下,真正做到了雅俗共赏。

  再加上所描写的,主要都是普世的亲情与孝道,自然引发了极大共情。

  故而每每读到梅家退亲时,都会引发无数的愤慨与谩骂。

  就这么闹哄哄到了巳时【上午九点】前后,就见几个年轻学子挤到近前,二话不说,上手就去撕扯那些随笔。

  结果刚扯下两三篇,就被围观百姓给拦了下来。

  面对众人的责问,他们大声疾呼道:“这些东西都是胡编乱造的,诸位千万不要受此蒙蔽——梅翰林乃是为了大义,才……”

  “怎么是胡编?!”

  然而不等他们喊完,就有人反驳道:“是人家兄妹和睦是编的,还是那小官人去收账让人欺辱是编的?那人家孝敬父母总不能还是编的吧?!”

  有书生忙更正道:“我们是说他抹黑梅翰林,如今谁不知梅翰林乃是道德楷……”

  “快得了吧!”

  有人拆台:“他要是有胆子,怎么不去找衅那工部的焦祭酒,欺负人家孤儿寡母的,还有脸自吹自擂——我呸,真特娘不是个东西!”

  “是啊,我瞧这上面还说,那姓梅的没考上进士的时候,还得了人家不少的恩惠,如今为了名声把人家骗到京城里,又中秋时大张旗鼓的退亲,这不是忘恩负义是什么?”

  “我看分明是畜生不如!”

  “是啊、是啊!要真为了什么大义,干嘛千里迢迢把人家骗到京城来退亲?”

  “人家小官人的母亲还病着呢,亏他有脸说什么‘大义’!”

  几个书生被骂的乱了阵脚,去兀自在大声争辩道:“诸位不要受了奸人蒙骗,梅翰林受人薛家恩惠的事儿,分明就是子虚乌有胡编乱造……”

  “可是这什么随笔,不是人家写给自己看的嘛?他自己糊弄自己干嘛?”

  “是啊,我听说这东西是被大理寺的人偷了,为了换银子才贴在这里的!”

  “难道是那贼替薛家编的不成?”

  “这……“

  几个书生正被怼的哑口无言,忽又见人潮再次分开,几个公人在前,后面跟着的正是事主薛蝌。

  因他这几日总在顺天府对面抛头露面,在场倒不止一人认出了他,当下便道破了薛蝌的身份。

  那几个书生见正主到了,互相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咬牙越众而出,展示着先前撕下来的随笔质问道:“薛公子,你为何要在随笔里含血喷人,污蔑广颜公【梅翰林字】忘恩负义?!”

  因方才刚被怼过,他虽极力摆出一副义愤的架势,却怎么看怎么外强中干。

  薛蝌却只咬牙吐出八个字:“是非曲直,自有公论。”

  然后大手一挥,几个薛家家仆立刻上前将那些随笔和横幅统统撕下来收好。

  那书生见状,又下意识质问:“你是要毁灭证据不成?”

  说着,忙把手里的随笔揣进怀里。

  薛蝌却懒得再看他一眼,直接上了处刑台,冲四下里拱手道:“证据薛某已经收到了,三千两银子我今晚就会送到指定的地点,尊驾收到银子后,只需把那账册送到我家名下任意一间铺子即可。”

  话音刚落,台下就止不住的哗然起来。

  虽然早知道薛家悬赏的事儿,可听别人说,哪及得上听当事人当众表态来的震撼?

  薛蝌等众人情绪稍稍平复,又冲四下里道:“若那人不在此地,还请诸位乡亲父老替薛某广为传播。”

  说着,深施一礼,下得台来扬长而去。

  这来去如风的,却给台下众人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那几个书生你看看我看看你,最后也只得在众人的嘲笑谩骂声中,灰溜溜的逃之夭夭。

  这件事情不出所料的,又迅速在京城之内传播开来。

  更有好事之人,重新将那随笔默写了出来——因只能凭借记忆抄录,倒闹出了好几个版本,互相争执不下。

  而看过听过这篇随笔,又问明事情由来始末的人,十成里倒有九成九会同情薛家,不耻于梅翰林的所作所为。

  梅翰林及其拥趸,一开始倒也想辩驳来着,可很快就有人发现随笔中的一些内容,竟能和刚刚发售的报纸文章互相印证。

  譬如报纸上说梅翰林自小寒窗苦读,家境一度十分艰难,直到某段时间才稍稍好转,然后立刻开始接济同窗同道。

  再加上他如今为了大义,勇于和薛家切割的行为,足以证明其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堪谓大丈夫也!

  然而随笔当中,恰恰就提到了,当时正是薛家上代家主见梅翰林有才,主动出钱资助了他。

  如此一来,报纸上前后呼应的叙事,顿时成了另外的味道……

  偏偏这些内容据传都是梅翰林的亲朋好友所言。

  又有通政司的编辑跳出来自承其事,非但时间地点俱全,更连当事人的签押都有,容不得丝毫狡辩。

  如此一来,声讨梅翰林的声音是一浪高过一浪!

  短短几日的功夫,原本还被士林吹捧成道德模范的梅翰林,竟就沦为京城之内人人喊打的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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