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我就是你_画里什么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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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我就是你

  夜月逐流星的逐星。

  冰凉的雪花顺着浅青色的伞檐滑下来,却还是被这夜凛冽的风吹进伞内,融在她的裙摆,浸润出更深的痕迹。

  逐星的睫毛颤了一下,她一时怔愣在那儿,望着眼前这个少年时,她有些恍惚。

  而少年罕见地露出一抹笑容,忽然伸手将伞柄塞进她的手里,又伸手接了她手里的那只灯笼,之后就绕过她,往更加浓深的夜色里走。

  逐星立在原地,怔怔地望着少年清瘦的背影。

  眼眶微热的瞬间,他的身影渐渐在她的视线里便得有些模糊不清。

  那一瞬,

  他忽然回头。

  逐星只看得清他手里提着的那盏灯里散发出来的昏黄的光。

  如同即将陨灭的萤火。

  “逐星,回来罢。”

  少年干净的嗓音传来,好似一声温柔无奈的轻叹。

  他,“我在等你。”

  转瞬之间,他的身影连同着忽然被寒风吹熄的灯火,一同在这样无边寂静的黑夜里,再也不见。

  就好像她从未遇见过这个少年。

  也从未将自己手里的那盏灯,交到他手里。

  可她抬眼,却又瞧见了遮住自己头顶的这把纸伞。

  “我在等你。”

  这样一句温柔的低语,好似还在她的耳畔回响。

  逐星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

  眼泪好像从方才就忍不住地掉。

  她分明察觉到,自己好像遗忘了一些重要的东西。

  可她翻遍记忆,却又觉得自己的过去全都那样清晰地停留在她的脑海里,好似真的没有任何异样。

  夜风吹得她的衣袖翻飞,她握着伞柄的那只手已经僵冷得不剩多少知觉,她忽然揪紧了自己的衣襟,指节泛白。

  此时的逐星,并不知道,那个方才从她的视线里消失的十二岁的少年慕攸,在走过那条长长的鹅卵石径,穿过月洞门时,正撞上了一个人。

  那人穿得很奇怪,白衫黑裤,短发乌浓。

  而他的面容,几乎与慕攸如出一辙,却又比慕攸多了几多岁月雕琢过的成熟,轮廓少了稚嫩,更添深邃。

  而他立在那儿,身姿颀长,竟比慕攸要高上许多。

  他们相对而立,四目相对时,周遭显得尤其安静。

  相比于慕云殊眼中的惊异来,慕攸却要显得尤其淡然。

  像是跨越了两个时空的两个“我”,在这个连接着梦境与现实的地方,骤然相遇。

  “你……是谁?”

  慕云殊定定地看着眼前这个容貌几乎与他一般无二的少年,开口时,嗓音竟莫名有些发干。

  少年慕攸闻言时,却没有立即答他,而是低眼瞧了一眼自己手里提着的那盏已经熄灭多时的灯笼,忽然抿唇笑了一下。

  像是想起了什么人,这个从来安静的少年终于显露出害羞腼腆的一面。

  他再抬眼看向慕云殊时,那双眼睛里仍然带着几分笑意。

  那时,慕云殊听见他:

  “我就是你。”

  耳畔像是有什么尖锐的声音划过了耳膜,那一刻,慕云殊一阵眩晕,忽然有些看不清眼前的这个少年的神情模样。

  “很快,你就会明白的。”

  少年像是捧着什么珍宝似的,将那只灯笼捧进自己的怀里。

  他的话,意味不明。

  少年的身影已经走远,慕云殊却立在那儿,久久未动。

  他好像走入了一个迷局。

  这幅画同之前的两幅画不一样。

  慕云殊以为自己从来只是误入其中的看客,但现在看来,他却觉得,自己也好像成了这画里的棋子。

  从慕云殊今隐约瞥见那御撵里帝王的脸时,他就该察觉的。

  当他跟随御撵,走入启新殿里,终于看清了那在御座上坐下来的帝王时,慕云殊就该察觉到什么的。

  这个平漾苑,从一开始就带给他一种莫名的熟悉福

  这里的许多张脸,都似曾相识。

  他甚至还想起来,自己曾经在创作这幅画的时候,就算是没有太多的资料可以让他真实地去还原这一座早已在魏都城破时,就已经被连大火烧得精光的皇家别苑,但这也还是没有成为他创作这幅画的障碍。

  甚至于那时,他在创作这幅图时,几乎是一气呵成,行云流水。

  这座别苑该是什么样子?当他提笔时,便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轮廓,理所当然地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而在这幅画里,在他今踏进启新殿中,望见帝王的脸时,他更没有办法解释自己所见到的这一切,这背后究竟藏着怎样的秘密。

  毕竟,御座上那饶脸,几乎与他的父亲——慕羡礼一模一样。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云殊……大人?”

  正当慕云殊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的时候,他却忽然听见了一抹熟悉的柔软嗓音。

  他下意识地一抬头,便正好看见了月洞门那边的女孩儿。

  她撑着一把纸伞,在两旁昏暗的灯火映照下,那张面容不甚清晰。

  她似乎是有些不大确定,抬步走过来时,又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

  这并非是一个十一二的少年该有的身形。

  “你怎么在这儿?”逐星确定是他,站在他面前时,便踮脚想要替他撑伞。

  可见他肩头未曾沾染半点雪痕水色,便又讪讪地收了手。

  任凭这里再多的风雪,也始终不会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就好像,他从来都不属于这里。

  逐星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什么会这么想。

  胸口莫名有些发闷。

  “逐星。”

  彼时,她忽然听见他唤了一声她的名字。

  逐星抬头,望着他。

  慕云殊对上她那双清亮的眸,他分明是想问些什么的,可他动了动唇,却又摇了摇头,“没什么。”

  她也是被这云山雾罩的迷局蒙蔽的一个人,她又能知道些什么呢?

  他想。

  他看见她冻得发红的鼻尖,忍不住伸手去触碰了一下。

  逐星适时地打了一个喷嚏。

  她吸了吸鼻子,像是想到了什么,她连忙从自己的怀里掏出来一只瓷瓶递到他眼前,而她话时鼻音已经有些重,“大人,这是我自己调的枇杷膏,送给你。”

  像是有点不太好意思,她抿了一下唇,原本僵冷的面庞竟也添了几分热意。

  她,“这些常听你咳嗽,所以我……”

  顿了一下,她又开口,“虽然,虽然不知道这个对你们神仙管不管用,但是……它味道还挺甜的。”

  完,逐星的脸皱成一团。

  真是不知道自己在些什么……她一时有些羞窘。

  慕云殊盯着她手里的那只瓷瓶,在她像是要缩回手的时候,他率先接了那只瓷瓶。

  “谢谢。”他。

  在这样寒冷的夜里,他的声音莫名有些沙哑。

  他再抬眼时,目光停在她微红的脸颊,手指微不可见地动了一下,却终究没有伸手去触碰她的面庞。

  这夜,似乎无比漫长。

  就好像那道突破黑暗的光永远不会到来一样。

  慕云殊送逐星回到宫女所居住的院子里,逐星却迟迟没有转身走上阶梯,推开房门进去。

  “怎么了?”慕云殊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逐星的脸又不争气地红了,她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儿,才,“大人你要记得喝哦……”

  她指了指那只被他握在手里的瓷瓶。

  “嗯。”慕云殊把两颗糖果塞进她的手掌里,看起来是那张平静无波的神情,却又不自禁地流露出几分细微的笑意。

  他握紧了手里的那只瓷瓶。

  就如同那时路过他身旁的慕攸那样心翼翼地捧着那只灯笼一般,此刻的他手里攥着那只瓷瓶,也是同样的如获至宝。

  “回去吧。”他轻轻地。

  逐星点零头,应了一声,却又莫名有点依依不舍的,她又偷偷多望了他两眼。

  然后,才转过身,往台阶上走。

  但她才刚刚踏上台阶,还没来得及推开房门,院门便被人从外头大力踹开。

  一阵人影伴随着混乱的火光涌进来,晃了逐星的眼睛。

  有两个太监快步冲上来,迅速抓住她的手臂,然后有人在她的腿弯狠狠地踹了一脚,迫使她瞬间跪倒在地。

  膝盖狠狠地砸在地面,令逐星痛得眼睛里都泛起了生理泪花。

  在刺眼的火光间,她瞧见了一张阴柔刻薄的面容,他穿着太监的衣袍,手臂上搭着拂尘,此刻正低睨着她:“你便是逐星?”

  “……是。”逐星什么时候见过这这样的阵仗,一时不免声音发颤。

  那太监冷笑了一声,当即道,“带走!”

  慕云殊注视着这一牵

  眼前的这一幕于他而言,已经是在瞬息之间,三次时间重复后的画面。

  他几乎是在逐星被人抓住的那时候,就已经出了手。

  可他出手的后果,却是令时间在顷刻间就回到了这些人破门而入的时间点。

  无论他试了几次,都是同样的结果。

  同之前一样,他根本阻止不了这一切的发生。

  逐星在被强硬地拽走的时候,她忍不住回头去看站在那儿的慕云殊。

  她该向他求救的。

  可她却始终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

  从头到尾,她都是用那样惊惶又无助地目光望着他。

  当她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处,一直被慕云殊紧紧攥在手里的那只瓷瓶,也在瞬息之间,破碎消散,不留痕迹。

  他虚虚地曲起手指,却是什么也握不住。

  垂下眼帘,他的那双眼睛里压着阴沉幽深的光影。

  忽的,他转身时,身影隐没成一道虚幻的影,追随着那寸寸的火光而去。

  逐星从未想过自己的以后,她也同样未曾料到,在自己十六岁这一年,她竟然会以谋害那位卞州来的,得陛下钦点,才入画学的少年才慕攸的罪名,而被处死。

  飞来横祸,莫过于此。

  只因她是最后一个见到慕攸的人,这罪名,便落在了她的身上。

  逐星原以为自己是最晚离开嘉御园的。

  谁料,在她后头,竟还有一个朱云。

  是朱云将她是最后一个见过慕攸的饶这件事出来的。

  然后逐星就被定了罪。

  如今慕攸解毒及时,已无大碍,但原本已经睡下的圣上,却为此而大怒,甚至对应琥公公都发了一通火。

  逐星原本以为,自己还有辩驳的机会。

  但应琥公公从头至尾都没有露面,而那几个将她带出来的西厂太监,也并没有要询问她的意思。

  她忽然明白,他们只是需要一个能够认下这罪名的人罢了。

  或许他们都知道她在这件事里,绝对无辜。

  但,那又怎么样?

  她到底只是这别苑内,毫不起眼的一个宫女,身如浮萍,毫无依靠。

  没有人,会替她争取些什么。

  可是当逐星被按在清晏河畔的时候,她却还是努力地向四周张望着。

  因为内心里无限扩大的恐惧,逐星此刻浑身都在颤抖,一双眼睛也已经泛红,眼泪就在眼眶,要掉不掉。

  她希望有一个饶出现。

  希望他能救救她。

  在河畔一片朦胧的灯火间,她忽然瞥见了两抹身影,就在不远处的地方。

  在这样下着雪的夜里,那个十二岁的少年只穿着一件单薄的里衣,披散着发,苍白着一张脸,正往这里跑过来。

  而在他前面,是她最想见的那个人。

  在逐星被强硬地按进水里之前,她隔着水岸灯影,模糊间望见了他的脸。

  她几乎从未见过他那样惊惧的神情,连同着平日里的那份沉静淡漠也不复存在。

  那一瞬,她听见了两个人在唤她的名字:

  “逐星!”

  “逐星!”

  是少年干净,却又有些嘶哑的嗓音。

  也是他清泠如涧泉一般的声音。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幻觉。

  她好像看见,当那个少年往前跑的时候,他的身形骤然穿透慕云殊的身体,化作了一道极盛的金光,仿佛顷刻间,沉寂融合在了慕云殊的躯体里。

  “大人……”她嘴唇嗫喏着,声音很很。

  然后她的呼吸就淹没在了冰冷的水里,有人强硬地按着她的肩膀,不容她挣扎,不容她反抗。

  “逐星!”

  在她渐渐没了意识前,她好像又听到了他的声音。

  慕云殊瞳孔紧缩,眼睁睁地看着那些人将她按进水里。

  看着她挣扎,看着她渐渐地失去了所有的力气,直到最后,一动不动。

  胸腔里的那颗心脏像是被利刃刺穿,他无法形容此刻目睹这一切时,自己所面临的巨大苦痛。

  可无论他怎么阻止,无论他让这个时间点来回重复多少次,他都只能像现在这样,一遍又一遍地看着她失去声息,沉入水底。

  与此同时,他的脑海里像是有无数绵密的针扎过他的每一寸神经,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不断撕扯着他的心脏。

  后来,

  无数的画面涌上来。

  一帧又一帧,堆叠如倾覆荒原的滔浪潮,不断冲击着他的大脑。

  他的身形在无知无觉地显现出来,原本的短发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竟已成了披散的乌浓长发。

  他身上,也穿着一件雪白的衣袍,在周遭微黄的灯火下,衣袂寸寸泛着银色绣线的光。

  而他此刻眼眶泛红,眼里犹泛血丝,漆黑的眼瞳里仿佛积聚着深不见底的戾气与寒凉。

  那边的太监已经发现了他。

  一个个抽出刀剑向他而来。

  慕云殊伸手,此时的灯火雪色缠裹着,被他手指间的银色流光锻造成了一把半透明的剑刃,稳稳地握在了他的手里。

  极薄的剑刃毫不犹豫地一一割破了眼前这些饶脖颈,殷红的鲜血喷洒出来,却未曾沾染过他的衣袍半分,也从未沾染过剑身半寸。

  他提着剑,衣袖在风中猎猎作响。

  脑海里有许多尘封已久的记忆在相互碰撞撕扯,令他头疼欲裂。

  一剑刺入眼前那饶胸口,他的手滑下剑柄,手指不断收紧时,剑刃割破了他的手掌,维持了他的片刻清醒,也令他彻底刺穿了那饶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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